唐憐月和李玉璇一路追蹤,最終在一處荒廢破敗的寺院外停了下來。
月光下的寺院顯得陰森而寂靜,但唐憐月銳利的目光卻瞬間捕捉到了不尋常之處——空氣中彌漫著極其細(xì)微的能量波動,周圍的環(huán)境布置也暗合某種玄妙的規(guī)律。
“有陣法。”唐憐月低聲道,聲音凝重。
李玉璇也感受到了那股無形的屏障,她蹙緊眉頭:“很精妙的困陣或者迷陣,短時間內(nèi)很難找到生門破口?!彼奶铀佟蠹议L在這里布下如此陣法,說明他極可能就在寺內(nèi)。那么,白鶴淮也一定在里面。
就在兩人凝神探查之際,那籠罩寺院的陣法能量波動忽然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陣法撤了?
唐憐月和李玉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留在外面,不要進(jìn)去?!碧茟z月對李玉璇低聲道,語氣不容置疑。
李玉璇知道里面情況未明,自己傷勢未愈,進(jìn)去反而可能成為累贅,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憐月叔叔,你小心?!?/p>
唐憐月身形一閃,如同一只巨大的夜鴉,悄無聲息地落入了寺院殘破的院墻之上,目光冷冷地掃向院內(nèi)。
只見荒草叢生的庭院中,只剩下一個穿著慕家特色服飾、臉上戴著兔首面具的女子站在那里。她輕輕抬手,近百只散發(fā)著瑩瑩白光的紙蝶撲棱著翅膀從院子的各個角落飛起,圍繞著她翩翩起舞,景象美麗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還以為來得是什么高手呢?看起來跟一只烏鴉一樣?!蹦桥印接昴托α艘宦?,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和挑釁。
唐憐月垂首看著她,手指在袖中微不可查地一動。
一枚細(xì)小到幾乎看不見的銀針——龍須針——撕裂空氣,無聲無息地射向慕雨墨。
慕雨墨甚至沒看清那是什么,只覺一股極其銳利的勁風(fēng)撲面而來!她本能地足尖一點(diǎn),向后急退。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蛋殼碎裂的清脆響聲。
慕雨墨臉上的兔首面具從中間裂開一道細(xì)縫,隨即啪嗒一聲變成兩半,掉落在地,露出了面具下那張堪稱絕色的容顏。
那根龍須針終究還是劃破了她的面具,卻并未傷她分毫,顯示出施針者精準(zhǔn)到可怕的控制力。
“龍須針。你是唐門的人?!蹦接昴€(wěn)住身形,沉聲道,心中駭然。
“唐門,唐憐月?!碧茟z月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仿佛眼前的美色與塵土無異。
慕雨墨瞳孔驟縮,失聲道:“唐憐月!天啟城玄武守護(hù)使!”她沒想到來的竟是這等棘手的人物!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你們大家長在哪里,我要見他?!碧茟z月緩緩說道,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寺院各處陰影。
慕雨墨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驚慌,嬌笑一聲,試圖恢復(fù)鎮(zhèn)定:“就算你是天啟城的玄武守護(hù)使,可一這里不是天啟城,二我們暗河也從來不聽朝廷指令。大家長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唐憐月?lián)u了搖頭:“我并非以天啟玄武使的身份而來。我是以唐門弟子的身份,來清算一筆血債——你們暗河大家長,殺了唐門二老爺?!?/p>
慕雨墨心中更是驚濤駭浪。大家長親自出手擊殺唐二老爺之事,在暗河內(nèi)部也屬絕密,蛛影團(tuán)中也僅有寥寥數(shù)人知曉,唐憐月遠(yuǎn)在天啟,如何得知?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無稽之談!這個消息,玄武使你又是從哪里得來的?若是子虛烏有,當(dāng)如何?”
唐憐月聲音平穩(wěn)卻冰冷:“唐二老爺胸口有一道極細(xì)極薄的劍痕,卻將其心臟徹底攪碎。天下只有一柄劍能做到——你們大家長的眠龍劍。”
慕雨墨越聽越是心驚,背后冷汗涔涔,卻仍嘴硬:“荒謬!誰與你說的?”
“便是你們暗河中的人。”
“隨便一個人說自己是暗河,胡言亂語你也信?”
“那個人的話,以他的身份說出來,自有分量?!碧茟z月語氣淡漠,“即便我很討厭他。當(dāng)然,有些事,親眼見過便知。”他忽然轉(zhuǎn)身,看向寺院深處,“大家長不在這里。這里只剩下你一人。你與我說這么多,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罷了?!?/p>
“想走?”慕雨墨見計劃被識破,玉手一揮,那些縈繞周圍的熒惑紙蝶頓時如同受到指令般,鋪天蓋地地朝著唐憐月激射而去!
“熒惑紙蝶,惑人心神,沾之即燃。”唐憐月語氣毫無波瀾,身上那件黑色羽衣無風(fēng)自動,數(shù)十道各式暗器如同暴雨般從袖中傾瀉而出。
只聽一陣密集的“噗噗”聲和輕微的爆燃聲,所有沖到他身前三丈范圍內(nèi)的紙蝶,全都憑空自燃起來,化為一片片灰燼飄散落下。
好快!好準(zhǔn)!慕雨墨心中大駭,她身為慕家這一代的高手,并非沒與暗器名家交過手,但像唐憐月這樣同時發(fā)出數(shù)十種不同暗器,且每一種都精準(zhǔn)命中高速移動的微小目標(biāo)的手法、速度和控制力,她聞所未聞!這便是冠絕榜高手的實(shí)力嗎?
她不敢怠慢,足尖再退一步,雙手急速結(jié)印,低喝一聲:“起!”
“小伎倆。”唐憐月仿佛早已看穿,冷哼一聲,抬腳精準(zhǔn)地踩死了腳下一只不知何時爬來、顏色與墻磚幾乎融為一體的黑色蜘蛛——“幽冥蛛”,“你以熒惑紙蝶為餌,暗中驅(qū)使幽冥蛛潛行接近,以為我沒發(fā)現(xiàn)?”
“自以為聰明的傻子!”慕雨墨見他識破,卻不驚反笑。
唐憐月猛地察覺到一絲極危險的氣息,毫不猶豫地提氣向后急撤。
轟?。?!
他方才所立之處,那只被踩死的幽冥蛛竟然猛地爆炸開來!威力驚人,直接將小半片院墻炸得粉碎!碎石四濺,煙塵彌漫!
唐憐月落在三丈之外,衣袖被爆炸的氣浪撕開一道口子,他沉聲道:“幽冥蛛素以吐絲奇毒傷人,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你們唐門最怕什么,我就放了什么!”慕雨墨得意地笑道,“自然是霹靂堂雷家的霹靂子!”
唐憐月低頭,只見自己腳下不知何時已密密麻麻爬滿了數(shù)十只同樣的蜘蛛!他想起一些江湖傳聞,冷聲道:“暗河慕家,蜘蛛女?!?/p>
“我不喜歡這個代號!”慕雨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怒罵一聲。
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瞬間響起!火光沖天,整片院墻在那個瞬間被炸得四分五裂,煙塵徹底吞噬了唐憐月的身影,那件黑色的羽衣在火光中閃爍了一下,便沒了蹤影。
慕雨墨輕吁了一口氣,拍了拍手,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看來這天啟的守護(hù)使,也不是那么難對付嘛。”
“我們唐門,并不怕雷家堡?!币粋€平靜無波的聲音,忽然在慕雨墨身后極近的地方響起,“所以,我也并不怕你的霹靂子?!?/p>
慕雨墨全身一僵,寒毛倒豎!她想也不想,立刻就要點(diǎn)足向前飛掠!
但已經(jīng)晚了。
一柄冰冷、薄如蟬翼的指間刃,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抵在了她的后腰要害之處。刃尖傳來的寒意讓她瞬間不敢動彈。
“若你再動,我便只能殺了你了?!碧茟z月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慕雨墨心臟狂跳,但很快,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又恢復(fù)了那份慵懶和魅惑:“聽說玄武使你的這柄指尖刃之上,還沾過一位王爺?shù)难?。怎么?殺起人來還這么猶猶豫豫的?”
“我不喜歡殺人。”唐憐月回道,“即便你是暗河?!?/p>
“哦?”慕雨墨仿佛抓住了什么,聲音更加柔媚,“我還以為……是看我貌美,玄武使你舍不得下手呢?”
話音未落,她猛地一個轉(zhuǎn)身!動作快如鬼魅,竟然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后腰的指間刃,與唐憐月變成了面對面,兩人近在咫尺!
她沖著唐憐月魅惑地一笑,眼波流轉(zhuǎn),紅唇微啟,呵氣如蘭。
唐憐月握著指間刃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瞬,眼神似乎有剎那的恍惚和停滯。指間刃在他五指間靈活地轉(zhuǎn)了一圈,終究沒有立刻刺出。
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
“傻瓜~”慕雨墨紅唇微張,一團(tuán)冰冷的、帶著奇異香味的煙霧猛地朝唐憐月面門噴去。
唐憐月立刻屏住呼吸,雙指并攏豎于面前,低喝一聲,內(nèi)力鼓蕩,將那團(tuán)煙霧震散大半!
然而,還是有一些極細(xì)微的冰晶沾染到了他的衣服、皮膚和頭發(fā)上。幾乎是瞬間,他的眉發(fā)、肩頭、衣袍上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jié)出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更令人心驚的是,幾十只純白色的、仿佛由寒冰凝結(jié)而成的小蜘蛛,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被冰霜覆蓋的地方,一動不動,卻散發(fā)著極其危險的氣息。
“早就聽說暗河慕家,精通各種奇術(shù)怪道,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唐憐月的聲音依舊冷靜,但這次他不敢再輕易動作了。這些冰蛛若也像方才那些狼蛛一樣爆炸,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絕難全身而退。
慕雨墨捂著嘴得意地輕笑,仿佛剛才的生死一線從未發(fā)生:“九江琵琶亭內(nèi),唐門唐憐月,以三道自創(chuàng)暗器名揚(yáng)天下。小女子對玄武使,可是敬仰已久呢?!?/p>
“方才不該對你留情,中了你的媚術(shù),我的指尖刃才晚了一瞬?!碧茟z月皺眉,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
慕雨墨聞言卻是一愣,眨了眨美眸:“媚術(shù)?什么媚術(shù)?”
唐憐月冷哼一聲,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你既然知道我在九江琵琶亭內(nèi)以三道暗器名揚(yáng)天下,那么你知不知道,那三道暗器是哪三道?”
慕雨墨聳了聳肩,故作輕松:“這個嘛……坊間傳聞倒是不少,都說那是你自創(chuàng)的獨(dú)門絕技,但具體是什么,卻沒人說得清呢。”
“不必聽說?!碧茟z月的聲音陡然變冷,“你馬上就要親眼見到了?!?/p>
他輕輕抬起了衣袖。
“別亂動!”慕雨墨臉色微變,厲聲警告,“再動,我的這些冰蛛立刻就能把你凍成冰雕,再讓狼蛛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那便試試?!碧茟z月話音未落,猛地一震雙袖!
只見他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色羽衣,上面的無數(shù)片“羽毛”竟然真的離體飛起!如同一片片黑色的利刃,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瞬間將附著在他身上的冰霜連同那些冰蛛全都震得粉碎!
慕雨墨大驚失色,足尖急點(diǎn)地面,向后倒飛出去,同時“唰”地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隨即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呼哨!
窸窸窣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院落四面八方響起!近千只大小不一、色彩斑斕的蜘蛛如同潮水般從殘垣斷壁、荒草叢中涌了出來,瘋狂地?fù)湎蛱茟z月。
“這便是當(dāng)年三道暗器的第一道——千鳥驚鳴!”唐憐月屹立原地,手臂對著慕雨墨猛地一揮!
那些黑色的“羽刃”頓時如同被驚起的鴉群,發(fā)出刺耳的呼嘯聲,鋪天蓋地般朝著慕雨墨席卷而去!風(fēng)聲凄厲,真的恍若千鳥齊鳴!
慕雨墨揮動軟劍,舞得密不透風(fēng),那些潮水般的蜘蛛也瘋狂地躍起,撲向那些黑色的羽刃,試圖用身體阻擋。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再次響起!火光與毒液四濺,整個庭院內(nèi)仿佛下起了一場混合著火焰和死亡的火雨!蜘蛛的尸體和破碎的羽刃四處紛飛!
半晌之后,爆炸聲漸漸停歇,煙塵緩緩散去。
唐憐月那件飛揚(yáng)的羽衣已然落下,恢復(fù)了原狀。他看向前方,只見慕雨墨以劍拄地,單膝跪在那里,重重地喘息著,身上那件漂亮的衣裙已經(jīng)有了好幾處破損,滲出殷紅的血跡。而那些幸存下來的蜘蛛,則徘徊在唐憐月周圍三丈之外,焦躁地爬動著,卻不敢再向前一步。
“還有什么把戲?”唐憐月拈起一枚龍須針,針尖在月光下閃爍著寒芒,對準(zhǔn)了前方的慕雨墨。
慕雨墨抬起頭,絕美的臉上沾染了些許灰塵和血漬,卻更添幾分凄艷。她眼眶一紅,淚水瞬間在其中打轉(zhuǎn),聲音哽咽,帶著無盡的委屈:“你……你真的舍得殺我嗎?”
“同樣的媚術(shù),對我用第二次不會有用?!碧茟z月語氣冰冷,絲毫不為所動,“告訴我你們此行的目的地。說出來,我留你一命?!?/p>
慕雨墨看著他毫無波動的眼神,知道這招真的沒用了。她輕嘆一聲,像是認(rèn)命般松開了握劍的手,軟劍“當(dāng)啷”一聲落在地上。她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幽怨:
“你再不來……我就真的要死了。”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仿佛不是在對唐憐月說,而是在對某個隱藏在黑暗中的人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