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樓的雅間內(nèi)，觥籌交錯的熱鬧漸漸平息。十三道大菜的宴席被風(fēng)卷殘?jiān)瓢銙呤幰豢?，尤其是白鶴淮和蕭朝顏，幾乎是眼冒綠光地投入了這場“戰(zhàn)斗”，直到主客辛百草苦笑著放下筷子，她們才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李玉璇吃得比較克制，畢竟她本就不太餓。

辛百草看著白鶴淮那毫無形象的吃相，嘴角微微抽搐，無奈地嘆了口氣：“唉，沒想到我這位在藥王谷無法無天的小師叔，下了山，竟也會為了一桌飯菜‘淪落’至此啊?！?/p>

蘇昌河見狀，很是上道地?fù)]了揮手，高聲喚道：“小二！”

“哎！客官您吩咐！”店小二揮著毛巾，滿臉堆笑地小跑過來。

“照著剛才的席面，再來一席。”蘇昌河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盤子，語氣帶著點(diǎn)無奈的笑意，“半個時辰后上來?！?/p>

“得嘞！客官您稍候！”小二聞言更是喜笑顏開，高聲應(yīng)著退了下去。

這時，蘇暮雨細(xì)細(xì)品味著口中桂花魚的余味，眼睛微微一亮，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值得探究的奧秘，他竟也抬起手，禮貌地喚道：“小二，請留步?！?/p>

那剛走開沒幾步的小二連忙又折返回來：“客官還有什么吩咐？”

蘇暮雨指著那盤只剩魚骨的桂花魚，語氣十分認(rèn)真誠懇：“這道桂花魚，肉質(zhì)鮮嫩，芡汁酸甜適口，火候恰到好處。請問，它是如何烹制的？可否告知具體的步驟和調(diào)味秘訣？”

李玉璇正用手撐著下巴，見狀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沖著蘇暮雨豎了個大拇指，調(diào)侃道：“孜孜不倦蘇暮雨！我看這北離廚神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蘇暮雨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清淺，卻驅(qū)散了他眉宇間常帶的幾分清冷。

店小二卻被這專業(yè)的問題問懵了，撓了撓頭，為難地笑道：“客官，您這可問住小的了。我就是個跑堂的，哪里會做菜??？要不……等一會兒您幾位用完膳離去時，我?guī)ズ髲N見見我們掌勺的大師傅，您親自向他請教請教？”

李玉璇一聽，連忙擺手，笑著把一臉熱情的小二推開：“大可不必了，大可不必！他隨便問問，您忙您的去吧！”她可不想真讓蘇暮雨跑去跟廚子討論半天菜譜。

白鶴淮在忙著啃最后一只雞腿的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含混不清地勸道：“暮雨啊，聽我一句，學(xué)做飯呢，要從最基礎(chǔ)的來！別一上來就挑戰(zhàn)這種大菜?！?/p>

蘇暮雨虛心求教：“那……什么是‘第一層’的食物？”

李玉璇歪頭想了想，給出幾個家常菜名：“嗯……比如番茄炒蛋？青椒炒雞蛋？或者洋蔥炒肉片之類的吧？”

蘇暮雨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目光再次投向那盤精致的桂花魚，語氣帶著點(diǎn)審視和懷疑：“聽起來……這些菜似乎過于簡單了。能體現(xiàn)出廚藝的精髓嗎？”

李玉璇趕緊打斷他這“好高騖遠(yuǎn)”的念頭：“哎呦我的蘇廚師，做飯和練劍一樣，都得打好基礎(chǔ)才行！可不能眼高手低啊。”

蘇昌河也在一旁敲邊鼓，煞有介事地說：“沒錯！蘇暮雨，你想啊，昔日江湖上不是有位傳奇劍客，據(jù)說一輩子就只練一套‘銹劍十九式’，心無旁騖，最后不也成了一代劍仙？你做飯也一樣，就從這最簡單的番茄炒蛋開始練起，持之以恒，將來未必不能做出那皇宮里的御宴水準(zhǔn)！”

他說完，自己也覺得“御宴”這目標(biāo)定得有點(diǎn)太高，立刻訕訕地改口：“呃……至少也能成為一家酒樓的首席，當(dāng)個‘小當(dāng)家’！到時候咱們自己開個酒樓，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暗河宮’！怎么樣，氣派吧？”

李玉璇聽了這名字，差點(diǎn)把口中的茶水噴出來，她強(qiáng)忍著笑，吐槽道：“暗河宮？這店名聽起來……不像是去吃飯的，倒像是走著進(jìn)去，得躺著出來的黑店。”

連一直默默品味美食的蘇喆都忍不住插嘴，嚼著檳榔含糊道：“聽起來這地方不太正經(jīng)滴樣子?！?他閉上眼睛，細(xì)細(xì)回味著剛才那道桂花魚在口中融化的絕妙滋味，感慨道，“這福壽樓的菜，真是絕妙啊。老子決定了，不從這南安城走了，就在這兒終老！”

辛百草看著眼前這吵吵嚷嚷、卻充滿煙火氣的一幕，與自己記憶中的暗河截然不同，不由得輕嘆一聲，語氣復(fù)雜：“世事難料啊。”

“是啊。世事難料?！碧K昌河隨口附和著，目光卻似不經(jīng)意地往窗外一瞥，隨即臉上的嬉笑收斂了些，站起了身。

坐在他對面的蘇暮雨幾乎同時眉頭微微一皺，也要起身，卻被蘇昌河搶先一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們先吃著，”蘇昌河語氣恢復(fù)了一貫的懶散，仿佛只是臨時起意，“我等那第二席。聽說這福壽樓里的糕點(diǎn)味道一般，我出去轉(zhuǎn)一圈，去杏彩樓買些上好的桂花糕回來給你們嘗嘗?！?他說著，還對李玉璇眨了眨眼。

李玉璇看了看蘇暮雨瞬間變得凝重的神色，又聯(lián)想到蘇昌河的身份，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恐怕是暗河有消息傳來了。蘇喆和蘇暮雨交換了一個眼神，蘇喆沖著蘇暮雨幾不可查地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跟去。

蘇昌河離開后，宴席的氣氛稍微安靜了些。第二席還沒上，幾人便想著喝點(diǎn)酒。李玉璇知道自己酒量淺，便笑著推脫。蘇暮雨很自然地拿起酒杯，對辛百草道：“藥王前輩，這杯酒，我敬您。多謝您遠(yuǎn)道而來?！?/p>

不一會兒，第二席的菜肴陸續(xù)上來，但白鶴淮、蕭朝顏和辛百草顯然已經(jīng)酒足飯飽，加上之前喝的酒勁上來，竟都醉意朦朧，最終不勝酒力，趴在了桌子上。

小二手腳麻利地撤下空盤，換上新的菜肴。蘇喆臉色如常，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是水，他挪到靠窗的位置，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望著樓下的街景。

偌大的圓桌旁，很快便只剩下李玉璇和蘇暮雨還清醒地對坐著。新上的菜肴熱氣騰騰，但他們似乎都沒什么動筷的興致。

蘇暮雨為李玉璇斟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面前，然后抬眼看著她，目光清澈而專注，直接切入正題：“玉璇，關(guān)于夜鴉……還有他提到的‘金身藥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那天，他對你的劍反應(yīng)很大，后來你與藥王前輩私下談過之后，神色也有些異樣。我注意到了?！?/p>

李玉璇愣了一下，她沒想到蘇暮雨觀察得如此細(xì)致入微。她沉吟片刻，沒有立刻回答天生武脈的事，這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即便對蘇暮雨，她也有所保留。她順著蘇暮雨提供的思路往下說：“你猜的或許沒錯。夜鴉那天的興奮，很不正常，不像是單純認(rèn)出我的劍。而且……” 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我那只產(chǎn)生共鳴的蠱蝶，也讓我很在意?！?/p>

蘇暮雨順著她的話分析：“你之前長居天啟，若下蠱，對象多半也是天啟城中之人。如此推斷，夜鴉在南安城外遇到的，很可能是一個來自天啟、并且被你下過蠱的人。這兩者之間，或許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李玉璇蹙眉努力回憶：“天啟城中，我確實(shí)用蠱不多。除了……” 她腦海中閃過蕭楚河病重時她用以驅(qū)寒的火蠱，但隨即否定，“除了給蕭楚河治病時用過火蠱，但后來基本都拔除干凈了，殘留的氣息微乎其微，不可能引起如此強(qiáng)烈的共鳴?！?她將可能的人在腦中過了一遍，不知為何，一女子的面容一閃而過，但那個念頭太快，她一時沒有抓住。

看著她苦惱的樣子，蘇暮雨溫和地開口：“想不起來便暫時不想。既然蠱蝶有異動，說明那人離南安城不遠(yuǎn)，或者與夜鴉有了接觸?？倳冻鲴R腳的?！?他看著她，眼神帶著安撫，“我只是覺得，夜鴉對此事的執(zhí)著，或許背后牽扯更大。你……要多加小心?！?/p>

他這話說得平淡，卻透著真誠的關(guān)切。李玉璇心中一暖，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你放心，我會留意的?！?/p>

在她看來，蘇暮雨就像一把藏在樸素劍鞘中的絕世名劍，平日里收斂光華，溫潤如玉；一旦出鞘，便是照亮黑暗、斬破迷霧的驚鴻之光。

而在蘇暮雨看來，她，或許就是那個能讓他偶爾卸下心防，顯露出劍鞘之下真實(shí)溫度的人。他們彼此信任，互相支撐，在這紛擾的江湖與變幻的世事中，成為對方身邊一道堅(jiān)定而溫暖的存在。

“嗯，”蘇暮雨見她笑了，自己也微微揚(yáng)起了嘴角，將那盤新上的、看起來賣相不錯的松鼠鱖魚往她面前推了推，“別光顧著說話，再吃些。等昌河帶了桂花糕回來，你應(yīng)該會喜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