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
蘇傾鸞在一片刺目的昏黃中睜開眼,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草藥味,混著些許霉味,嗆得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喉嚨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xì)微的痛感。她費力地轉(zhuǎn)動脖頸,視線所及是斑駁的木質(zhì)房梁,蛛網(wǎng)結(jié)在角落,被風(fēng)一吹微微晃動。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鋪著的粗布褥子薄得幾乎感受不到暖意,蓋在身上的被子更是散發(fā)著一股說不清的陳舊氣息。
這不是她的公寓。
她記得自己正在圖書館趕畢業(yè)論文,選題是《古代權(quán)謀中的心理學(xué)博弈——以明清奪嫡為例》,手邊堆著高高的史料,電腦屏幕上還亮著未寫完的分析框架。凌晨三點,倦意席卷而來,她趴在桌上小憩,再睜眼,便是這陌生的地方。
“水……”她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小姐,您醒了?”一個怯生生的女聲響起,緊接著,一張蠟黃干瘦的小臉湊到她眼前。那是個十三四歲的丫鬟,梳著雙丫髻,身上穿著打了好幾個補(bǔ)丁的青灰色粗布裙,眼睛里滿是驚惶,“太好了,您總算醒了!要是再不醒,夫人說……說就要把您挪去柴房了……”
夫人?柴房?
蘇傾鸞的腦子像一團(tuán)被攪亂的線團(tuán),無數(shù)陌生的記憶碎片猛地涌進(jìn)來——
破敗的蘇府,嫡母柳氏的刻薄嘴臉,原主生母早逝,在府中如同浮萍,三天前被嫡母以“沖撞主子”為由,罰跪在雪地里三個時辰,回來便高燒不退,直到剛才,這具身體的原主已經(jīng)咽了氣,換成了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自己。
東岳國,蘇家庶女,蘇傾鸞。
這個名字和朝代,她分明在睡前翻完的那本《雙世寵妃》同人文里見過!那本小說寫的是東岳國八王爺墨連城與穿越女曲小檀的愛情故事,而這個蘇家庶女,不過是個連名字都只被提過一次的炮灰,據(jù)說后來因為沖撞了八王妃曲小檀,被杖責(zé)二十,活活打死了。
心臟驟然縮緊。
她蘇傾鸞,歷史系高材生,輔修心理學(xué),自認(rèn)對人性博弈頗有研究,怎么會落到這種必死無疑的境地?
“水……”她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多了幾分氣力。
小丫鬟連忙點頭,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渾濁的溫水,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到她嘴邊。
溫水滑過干澀的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jī)。蘇傾鸞閉上眼,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穿越這種事都發(fā)生了,再驚慌也無濟(jì)于事,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清楚現(xiàn)在的時間點——曲小檀是否已經(jīng)嫁給墨連城?她距離那個“沖撞王妃被打死”的結(jié)局,還有多久?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她問道,努力模仿著原主怯懦的語氣。
“小姐,現(xiàn)在是永安三年,臘月十六了?!毙⊙诀叩吐暬卮?,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前兒個八王府剛下了聘,聽說再過半月,尚書府的二小姐就要嫁進(jìn)八王府了……”
永安三年,臘月十六。
曲小檀嫁入八王府前半個月。
蘇傾鸞的指尖微微發(fā)涼。她記得書里的設(shè)定,曲小檀是現(xiàn)代穿過去的孤女,陰差陽錯成了尚書府二小姐,性格跳脫莽撞,卻憑著一股憨直勁兒和現(xiàn)代知識,意外俘獲了冷面王爺墨連城的心。這對“命定之人”的愛情故事貫穿全書,而所有試圖阻礙他們的人,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原主蘇傾鸞,就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呵?!彼偷偷匦α艘宦?,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憑什么?憑什么別人穿越就是女主光環(huán)加身,她穿越就要做個活不過三集的炮灰?她蘇傾鸞從不信命,只信自己。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機(jī)械音毫無預(yù)兆地在她腦海中響起:
【?!獧z測到宿主靈魂穩(wěn)定,“雙世掠奪系統(tǒng)”綁定成功?!?/p>
【主線任務(wù):取代曲小檀,成為墨連城唯一摯愛,并于一年內(nèi)獲得其正妃之位?!?/p>
【任務(wù)失敗懲罰:靈魂徹底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新手禮包已發(fā)放:技能“共情偽裝”(初級)——可瞬間捕捉目標(biāo)情緒,并模仿對應(yīng)表情與語氣,降低對方戒心?!?/p>
蘇傾鸞猛地睜開眼,瞳孔驟縮。
系統(tǒng)?任務(wù)?取代曲小檀?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墨連城對曲小檀的偏愛貫穿了整個故事,更何況,她現(xiàn)在只是個無權(quán)無勢、隨時可能被嫡母磋磨死的庶女,連八王府的門都進(jìn)不去,何談取代正牌女主?
【系統(tǒng)提示:宿主當(dāng)前身體狀態(tài)極差,生存概率低于30%。若無法在三日內(nèi)改善生存環(huán)境,將提前觸發(fā)失敗懲罰?!?/p>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她最后一絲僥幸。
生存概率低于30%?
她看向自己枯瘦如柴的手,上面布滿了凍瘡和細(xì)密的傷痕,稍微一動,骨頭縫里就傳來陣陣刺痛。這具身體的原主,顯然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又被苛待慣了,才會一場風(fēng)寒就丟了性命。
而那個所謂的嫡母柳氏,竟然在她病重時還要把她挪去柴房——這哪里是苛待,分明是想讓她死!
“小姐,您怎么了?”小丫鬟見她臉色煞白,不由得更慌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不我再去求求夫人,請個大夫來?”
“別去?!碧K傾鸞立刻按住她的手,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去了也是白去,說不定還會連累你。”
柳氏巴不得她死,怎么可能請大夫?小丫鬟要是真去了,恐怕只會被柳氏的人打一頓趕回來。
她環(huán)顧這間破敗的小屋,土墻斑駁,窗戶紙破了好幾個洞,寒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墻角堆著幾件打滿補(bǔ)丁的舊衣服,桌上除了一個缺了口的粗瓷碗,再無他物。
這就是她現(xiàn)在的“家”,一個隨時可能被風(fēng)雪吞噬的牢籠。
不行,她不能死。
無論是作為歷史系高材生的驕傲,還是對“魂飛魄散”的恐懼,都不允許她坐以待斃。
墨連城……曲小檀……
蘇傾鸞的目光落在窗洞外那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上,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她記得書里寫過,墨連城此人,看似冷漠寡言,實則心思深沉,極擅權(quán)謀,對愚蠢和背叛極為厭惡,卻唯獨欣賞“特別”的人和事。而曲小檀能吸引他,靠的正是那份與古代女子截然不同的跳脫和“不懂規(guī)矩”。
那么,如果出現(xiàn)一個比曲小檀更懂他心思,更能在權(quán)謀中為他提供助力,卻又同樣帶著“特別”之處的女子呢?
她蘇傾鸞,精通歷史權(quán)謀,擅長心理分析,論心智,論手段,未必會輸給那個只會用現(xiàn)代梗哄人的曲小檀。
至于身份的差距……那又如何?歷史上,出身微末卻能攪動風(fēng)云的女子,還少嗎?
“系統(tǒng),”她在心里默念,“‘共情偽裝’怎么用?”
【技能“共情偽裝”(初級):需目視目標(biāo),集中精神感知其情緒波動,即可自動匹配對應(yīng)表情與語氣?!?/p>
蘇傾鸞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她看向面前的小丫鬟,這是原主在這府中唯一能稱得上“親近”的人,名叫春桃,是原主生母留下的丫鬟,忠心耿耿,卻膽小怕事。
她需要一個幫手。
集中精神,蘇傾鸞嘗試著去感知春桃的情緒——恐懼,擔(dān)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下一秒,她感覺臉上的肌肉微微松弛,眼角染上恰到好處的濕潤,聲音也帶上了幾分脆弱的顫抖:“春桃,我冷……”
春桃果然一愣,眼中的慌亂瞬間被心疼取代:“小姐,我這就給您加床被子!”說著便要去抱墻角那堆舊衣。
“不用了?!碧K傾鸞拉住她,眼神里帶著一絲懇求,卻又不過分卑微,“那些衣服太舊了,有味道……春桃,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小姐您說!”春桃被她這副樣子看得心頭發(fā)軟,連忙應(yīng)道。
“我記得……我娘走的時候,留了一支銀簪給我,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碧K傾鸞垂下眼瞼,聲音低啞,“你幫我取出來,拿去當(dāng)了,換點錢,請個大夫,再買點米……好不好?”
她記得這段記憶碎片。那支銀簪是原主生母的遺物,也是原主唯一的念想,之前無論多苦,都沒舍得拿出來。
春桃果然遲疑了:“小姐,那是夫人留給您的念想……”
“念想不能讓我活下去?!碧K傾鸞抬起眼,目光清澈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春桃,我想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念想可言,不是嗎?”
她刻意放緩了語速,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脆弱和依賴,精準(zhǔn)地?fù)糁辛舜禾倚闹凶钊彳浀牡胤健@是“共情偽裝”的效果,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春桃此刻的情緒已經(jīng)從擔(dān)憂變成了堅定的同情。
“……我知道了,小姐?!贝禾乙Я艘Т?,用力點頭,“我這就去??!您等著,我一定盡快回來!”
看著春桃匆匆轉(zhuǎn)身的背影,蘇傾鸞緩緩收回了目光,臉上的脆弱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靜。
第一步,先活下去。
用那支銀簪換來的錢,請大夫調(diào)理身體,買些糧食填肚子,至少要撐到有機(jī)會接觸到墨連城的那一天。
至于如何接觸……她記得書里提過,墨連城有個習(xí)慣,每旬的初三和初八,會去京郊的云龍山寺上香,為他早逝的母妃祈福。
今天是臘月十六,距離下一個初八,還有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足夠她做很多事了。
她閉上眼睛,開始梳理腦海中關(guān)于東岳國的記憶碎片——皇室關(guān)系,朝堂勢力,墨連城的政敵與心腹,還有曲小檀那些即將上演的“名場面”……
每一個信息點都像是棋盤上的棋子,在她心中逐漸歸位,形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粗魯?shù)哪_步聲,伴隨著一個尖利的女聲:“那病秧子死了沒有?夫人說了,要是還沒死,就趕緊挪去柴房,別污了咱們蘇府的地!”
是柳氏身邊的管事婆子,王嬤嬤。
蘇傾鸞的心猛地一沉。
來得正好。
她緩緩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鋒芒。
既然躲不過,不如就借此機(jī)會,先給這位“好嫡母”,送上一份見面禮。
她重新調(diào)動起“共情偽裝”的技能,指尖微微蜷縮,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驚恐和虛弱交織的神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穿著一身青色綢緞、體態(tài)微胖的王嬤嬤叉著腰站在門口,三角眼不耐煩地掃過床榻上的人。
“喲,還沒死呢?”王嬤嬤撇了撇嘴,語氣刻薄,“也是個賤骨頭,這么折騰都不死。行了,別裝死了,趕緊起來,跟我去柴房!”
蘇傾鸞瑟縮了一下,像是被她的語氣嚇到,聲音細(xì)若蚊蚋:“王嬤嬤……我……我動不了……”
“動不了?”王嬤嬤冷笑一聲,走上前就要伸手去拽她,“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蘇傾鸞的瞬間,蘇傾鸞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嘴角竟溢出一絲淡淡的血跡。
王嬤嬤的手僵在半空,嚇了一跳。
蘇傾鸞卻像是沒看見那血跡一般,淚眼婆娑地望著她,聲音帶著瀕死的哀求:“嬤嬤……求您……再給我一天時間……就一天……我……我若是活不過明天……任憑嬤嬤處置……”
她的眼神太過絕望,那抹嘴角的血跡更是觸目驚心,王嬤嬤竟一時被唬住了。
畢竟,要是真把人逼死在這屋里,回頭夫人追責(zé),她也討不到好。
“哼,算你識相?!蓖鯆邒呤栈厥?,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就給你一天!明天要是還沒死,看我怎么收拾你!”
說完,她一甩袖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門被重重關(guān)上,屋內(nèi)重歸寂靜。
蘇傾鸞緩緩放下抬起的手,眼底的驚恐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算計。她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跡——那是她剛才硬生生咬破舌尖逼出來的。
一天時間,足夠了。
只要春桃能順利把銀簪換成錢,她就能撐過這一關(guān)。
只是,蘇府這個牢籠,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看向窗外,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殘雪,天地一片蕭索。
八王府……墨連城……
她輕輕吐出這幾個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這場游戲,從現(xiàn)在開始,由她蘇傾鸞,親自操盤。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八王府的書房內(nèi),一襲玄衣的墨連城正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聽著暗衛(wèi)的匯報。
“王爺,蘇家庶女蘇傾鸞,三天前被罰跪雪地后高燒不退,今日巳時……似乎醒了?!?/p>
墨連城抬眸,漆黑的眼底波瀾不驚:“蘇家?哪個蘇家?”
“回王爺,是禮部侍郎蘇博文家?!?/p>
墨連城淡淡頷首,沒再追問,仿佛只是聽到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他將棋子落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
“曲小檀那邊,有什么動靜?”
“回王爺,尚書府二小姐今日在府中練習(xí)插花,打碎了三套官窯瓷器。”
墨連城的嘴角,似乎極淡地勾起了一抹弧度,轉(zhuǎn)瞬即逝。
而這一切,躺在破敗小屋中的蘇傾鸞,尚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必須抓住每一個機(jī)會,活下去,然后……贏下去。
夜色漸深,寒風(fēng)更緊,蘇傾鸞裹緊了單薄的被子,眼神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懸念,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