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斷案錄

歸墟的浪，帶著股鐵銹與海鹽混合的腥氣。蘇錦熙站在“破浪號”的甲板上，指尖捏著那枚北狄銅符，符上的人魚圖騰被海風(fēng)蝕得斑駁，邊緣的“秦”字卻依舊清晰。

“按海圖所示，歸墟就在這片海域的海底峽谷里，”沈棠展開羊皮卷，上面用朱砂標(biāo)注著漩渦狀的符號，“北狄的古籍說，這里是太陽沉沒的地方，藏著‘長生泉’，喝了能活三百歲?！?/p>

趙昕正往彈弓里塞鐵珠，聞言嗤笑一聲：“長生泉？怕不是毒藥泉吧。你看這海面上漂的浮木，都帶著黑紋，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彼钢h(yuǎn)處的漩渦，“那漩渦轉(zhuǎn)得蹊蹺，順時針轉(zhuǎn)半個時辰，突然就逆時針轉(zhuǎn)，倒像是人為控制的。”

蘇錦熙將銅符湊近羅盤，指針突然瘋狂轉(zhuǎn)動，最終指向漩渦中心：“銅符能感應(yīng)歸墟的方位，說明那里有金屬器物，不是什么神話里的泉眼?！彼〕鲢y針，在浮木的黑紋上劃了一下，針尖立刻泛黑，“是尸毒，北狄的‘腐骨散’，沾了這毒的東西，三天內(nèi)會腐爛成泥?！?/p>

“船上的淡水不多了，”沈棠望著逐漸陰沉的天色，“得盡快找到補(bǔ)給點。海圖上說，往東三十里有座無名島，島上有淡水泉?！?/p>

無名島的沙灘上，散落著些船板碎片，上面刻著北狄的狼圖騰。蘇錦熙沿著碎片往島上走，在熱帶雨林的邊緣發(fā)現(xiàn)了具尸體——穿著北狄士兵的鎧甲，胸口插著把彎刀，刀柄上刻著“秦”字。

“是秦家的人，”她拔出彎刀，刀刃上沾著些淡金色的粉末，“是金沙，這島上有金礦。”

趙昕在尸體旁的草叢里摸到個竹筒，里面裝著半張地圖，畫著島上的地形，標(biāo)注著“祭臺”“礦洞”“泉眼”三個地點，其中泉眼被紅筆圈了起來，旁邊寫著“長生”二字。

“看來他們不是來找長生泉的，是來挖礦的，”沈棠將地圖折好，“北狄缺金，用黃金能從西洋人手里換火炮。這島怕是他們的秘密金礦。”

正說著，林子里傳來腳步聲。三個穿獸皮的土著舉著長矛沖出來，嘴里喊著晦澀的方言，矛頭直指她們。蘇錦熙注意到為首的土著脖子上掛著串貝殼，其中有枚貝殼刻著半朵海棠——是沈家的記號。

“他們認(rèn)識沈家的標(biāo)記，”她連忙解下腰間的海棠令牌，舉過頭頂，“我們是朋友?！?/p>

土著們看到令牌，突然跪了下來，對著令牌磕頭。為首的土著取下貝殼項鏈，遞給沈棠，上面的半朵海棠與令牌正好拼成一朵完整的花。

“他說這島叫‘金泉島’，”沈棠通過手勢勉強(qiáng)理解，“一百年前有個穿海棠紋衣服的人來過，教他們挖井取水，還留下話，說將來會有戴同樣標(biāo)記的人來，要他們幫忙守護(hù)‘泉眼’?！?/p>

跟著土著往島中心走時，蘇錦熙發(fā)現(xiàn)路邊的樹干上有啃咬的痕跡，與泉州港發(fā)現(xiàn)的船板齒痕一模一樣：“是人為刻的，用的是特制的鐵爪，跟北狄士兵的兵器一樣?！?/p>

祭臺在島頂?shù)钠降厣希镁奘瘔境?，上面插著根圖騰柱，刻著人魚抱金塊的圖案。趙昕爬上祭臺，在石柱下摸到個暗格，里面藏著本賬冊，是用漢文和北狄文混合寫的，記錄著近十年的金礦產(chǎn)量，最后一頁寫著“三月初七，獻(xiàn)金，開泉”。

“三月初七又是他們的日子，”蘇錦熙翻到中間一頁，上面畫著個簡易的機(jī)關(guān)圖，“這是泉眼的機(jī)關(guān)，要轉(zhuǎn)動祭臺的三個石柱，才能打開通往地下的入口?！?/p>

泉眼在祭臺后方的山壁上，洞口被藤蔓遮掩，里面黑黝黝的，飄出股硫磺味。蘇錦熙點燃火把，率先走進(jìn)去，通道兩側(cè)的石壁上刻著壁畫——北狄人用活人祭祀，將尸體扔進(jìn)泉眼，換取黃金。

“這不是泉眼，是火山口，”沈棠摸著發(fā)燙的石壁，“下面是金礦脈，硫磺味是從礦脈里飄出來的。所謂的‘長生泉’，怕是火山噴發(fā)的毒氣，聞多了會產(chǎn)生幻覺，以為自己能長生。”

通道盡頭是個巨大的溶洞，中央有個冒著泡的水潭，潭邊堆著堆黃金，幾個北狄士兵正用麻袋分裝。秦默站在潭邊，手里拿著個青銅鼎，正往潭里倒著什么，水面立刻騰起綠色的煙霧。

“是腐骨散，”蘇錦熙捂住口鼻，“他想毀掉金礦，不讓我們得到?！?/p>

秦默看到她們，突然大笑起來：“蘇錦熙，你以為贏了嗎？這潭水連接著歸墟的漩渦，我把毒倒進(jìn)去，洋流會帶著毒遍布整個南海，到時候大雍的漁船都別想出海！”

“你瘋了！”沈棠拔劍出鞘，“這么做會害死無數(shù)人的！”

“那又如何？”秦默的眼神瘋狂，“我爹被你們沈家害死，我哥被你們送進(jìn)大牢，我秦家只剩下我一個，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他突然將青銅鼎扔進(jìn)潭里，“歸墟的機(jī)關(guān)已經(jīng)啟動，半個時辰后，整個島都會塌，你們誰也跑不了！”

溶洞開始震動，頭頂?shù)氖瘔K不斷掉落。趙昕甩出軟鞭纏住秦默的腰，將他拉到岸邊：“別廢話！快說怎么停下機(jī)關(guān)！”

秦默被拉倒在地，腰間的玉佩掉了出來，正是那半塊刻著“密”字的石碑碎片。蘇錦熙撿起碎片，突然想起沈家祠堂的石碑：“這碎片能停機(jī)關(guān)，對不對？沈家的石碑是控制歸墟洋流的總開關(guān)！”

“你怎么知道？”秦默臉色大變。

“因為我?guī)煾噶粝碌尼t(yī)書里寫過，”蘇錦熙將碎片與隨身攜帶的“熙”字佩拼在一起，“歸墟的洋流受海底磁石影響，沈家的石碑里藏著塊磁石，能改變洋流方向。這碎片是鑰匙！”

她按照醫(yī)書里的圖示，將碎片嵌進(jìn)溶洞石壁的凹槽里，石壁果然緩緩移開，露出個控制臺，上面有三個拉桿，分別刻著“停”“轉(zhuǎn)”“毀”。

“拉哪個？”趙昕急得跺腳，溶洞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拉‘轉(zhuǎn)’！”沈棠喊道，“讓洋流反向，把毒水沖回北狄海域！”

蘇錦熙拉動“轉(zhuǎn)”字拉桿，水潭里的漩渦突然反向旋轉(zhuǎn)，綠色的煙霧被卷回潭底。秦默見狀，突然撲過來想搶碎片，卻被掉落的石塊砸中腿，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是我輸了，”他看著不斷崩塌的溶洞，“但你們也走不了了，機(jī)關(guān)一旦啟動，就停不下來。”

土著們這時舉著火把沖進(jìn)來，為首的土著比劃著，說島后的懸崖有艘船，是當(dāng)年沈家人留下的。三人攙扶著受傷的秦默，跟著土著往懸崖跑，身后的溶洞在轟鳴聲中徹底坍塌。

船駛出金泉島時，蘇錦熙回頭望去，整座島正在下沉，歸墟的漩渦將島的殘骸卷入海底，水面恢復(fù)了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秦默躺在甲板上，看著天空的海鷗：“我爹不是沈家殺的，是北狄可汗殺的，他發(fā)現(xiàn)可汗用金礦換火炮是想打大雍，就想告密，結(jié)果被滅口了?？珊跪_我說兇手是沈家，我才幫著他們做事?！?/p>

“那你哥秦護(hù)衛(wèi)呢？”趙昕遞給他塊干糧。

“他早就知道真相，”秦默苦笑，“一直在暗中幫你們，泉州的炸藥是他提前引爆的，怕傷到人。他說等事成之后，就帶我們離開北狄，過普通人的日子……”

話沒說完，他突然咳出黑血——是腐骨散的余毒發(fā)作了。蘇錦熙連忙取出解毒針，卻已經(jīng)晚了，秦默的手垂落時，緊緊攥著那半塊石碑碎片，臉上帶著解脫的笑。

將秦默的尸體海葬后，沈棠在他的包裹里發(fā)現(xiàn)了封信，是周啟年寫的，說京城的內(nèi)鬼已經(jīng)查清，是大理寺的李卿，當(dāng)年就是他改了蘇衍的卷宗，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三皇子拿下。

“師父的案子，終于徹底清了，”蘇錦熙將信折好，放進(jìn)藥箱，“周太傅說，皇上已經(jīng)下旨，為師父建祠堂，就在蘇州的拙政園旁?！?/p>

趙昕手里拿著從秦默身上搜出的北狄地圖，上面用紅筆圈著個地方：“這是北狄的王庭，周太傅說，長公主沒死，逃到這里了，帶著阿古拉姐妹?！?/p>

沈棠望著北狄的方向：“她還會回來的，只要北狄對大雍還有野心。”

蘇錦熙的藥箱里，新添了枚從金泉島帶回的金片，上面刻著人魚圖騰。她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北狄的威脅還在，隱藏的冤案還有很多，但她們已經(jīng)不再害怕。

“下一站去哪？”趙昕收起地圖，眼里閃著興奮的光。

蘇錦熙看向初升的太陽，陽光灑在海面上，像一條金色的路：“去蘇州，給師父上柱香。然后……”她笑了笑，“聽說西北的敦煌有怪事，壁畫上的人會動，去看看？”

沈棠和趙昕相視一笑，船帆在海風(fēng)的吹拂下鼓脹起來，載著她們駛向新的遠(yuǎn)方。歸墟的秘影雖已消散，但江湖的風(fēng)雨仍在等待，她們的故事，還遠(yuǎn)未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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