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的雪,總帶著股檀香的清冽。蘇錦熙站在佛光寺的大雄寶殿內(nèi),指尖拂過供桌前的蒲團,棉絮里裹著些暗紅的顆粒,湊近了聞,有股淡淡的鐵銹味——不是尋常的血跡,里面混著北狄的“噬心散”,但比之前見到的多了層松煙墨香。
“死者是佛光寺的方丈,法號‘慧能’,”忻州知府劉大人捧著串佛珠,聲音被殿外的風(fēng)雪聲刮得發(fā)澀,“今早被發(fā)現(xiàn)圓寂在禪房,盤膝坐在蒲團上,手里攥著這串佛珠,佛珠上的狼圖騰刻得極深,像是臨死前用力攥過,嘴角還殘留著血跡,禪房的油燈里,燒著半張北狄經(jīng)文。”
趙昕正翻著禪房的經(jīng)卷,忽然指著其中一本《金剛經(jīng)》:“你看這經(jīng)卷的批注,被人改了!‘應(yīng)無所住’后面,加了句‘北狄心難渡’,筆跡跟京城梨園鐵嗓子戲本上的一樣,是用狼毫筆蘸了朱砂寫的,朱砂里摻了金粉,跟敦煌壁畫上的西域金箔粉同源。”
蘇錦熙俯身檢查慧能方丈的僧衣,袈裟的補丁里藏著根細(xì)針,針尖沾著墨漬:“是‘墨毒’,把毒藥混在松煙墨里,通過針孔注入體內(nèi)。他的后頸有個針孔,應(yīng)該是被人從背后暗算,佛珠只是用來掩蓋指節(jié)上的中毒痕跡。”
沈棠站在禪房的窗欞前,指尖劃過結(jié)霜的窗紙,紙上有個極小的破洞,洞邊纏著根絲線,是北狄的羊絨線,線尾系著塊木牌,刻著完整的海棠紋——這次不是仿品,是真正的沈家令牌,邊緣還有沈家長輩特有的火漆印。
“是我爺爺?shù)牧钆?,”沈棠認(rèn)出火漆印的樣式,“二十年前他來佛光寺禮佛時遺失的,沒想到會在這里出現(xiàn)。這木牌的材質(zhì)是陰沉木,和京城梨園楹聯(lián)的木料一樣,上面的狼圖騰刻痕里,嵌著些金粉,是五臺山的礦金,只有后山的金礦才有。”
佛光寺的雪、北狄墨毒、沈家真令牌……線索像禪房的香火,看似縹緲,卻都繞著佛前的燭火盤旋。蘇錦熙走到慧能方丈的禪床前,床板下的暗格里藏著個錦盒,盒上的鎖是海棠形狀,鑰匙孔里刻著“秦”字——與秦家的鎖具工藝完全一致。
“這鎖是秦默父親的手藝,”沈棠用隨身攜帶的備用鑰匙打開鎖,里面裝著半張地圖,畫著五臺山的地形,標(biāo)注著“金礦”“密道”“祭壇”三個地點,其中祭壇被紅筆圈出,旁邊寫著“三月初七,開光”,“另一半地圖應(yīng)該在兇手手里,合起來能找到北狄在五臺山的據(jù)點?!?/p>
正說著,寺里的小沙彌怯生生地遞來個木魚:“這是在方丈的禪杖里找到的,木魚的底座是空的,里面藏著些碎紙,拼起來能看到‘北狄’‘兵符’‘地宮’幾個字?!?/p>
碎紙拼合后,顯露出段文字:“北狄余黨藏于后山祭壇,欲借三月初七佛事開光,用金礦鑄假兵符,替換朝廷藏于佛光寺的真兵符。”蘇錦熙忽然想起在樓蘭古城找到的兵符,那半塊青銅兵符的邊緣,也刻著與木魚底座相同的花紋,“真兵符果然在佛光寺!”
“寺里的老僧說,方丈圓寂前,見過個穿青衫的居士,”趙昕啃著塊凍硬的饅頭,“那居士左手少了根小指,給了方丈一個錦盒,說是北狄送來的‘懺悔信’?!?/p>
青衫、左手缺指——又是秦家余黨。蘇錦熙跟著小沙彌往后山走,雪地上的腳印雜亂,其中一串腳印格外深,像是帶著重物,腳印邊緣有淡淡的墨漬,與慧能方丈僧衣上的墨毒一致:“他們往祭壇方向去了,帶了很重的東西,應(yīng)該是鑄造假兵符的模具。”
后山的祭壇藏在密林深處,由巨石壘成,上面插著根圖騰柱,刻著北狄狼圖騰與佛教蓮花的混合圖案。趙昕爬上祭壇,在石柱下摸到個暗格,里面藏著本賬冊,記著“佛光寺,金礦產(chǎn)量,北狄”,最后一頁畫著個地宮的剖面圖,地宮入口在大雄寶殿的佛像底座下,標(biāo)注著“兵符在此”。
“假兵符的模具就在祭壇下,”沈棠用劍撬開祭壇的石板,下面露出個木箱,里面裝著青銅模具,刻著與真兵符相同的“大雍兵印”,模具上的墨漬與慧能方丈身上的墨毒一致,“他們讓慧能方丈幫忙鑄造假兵符,方丈不從,就被滅口了。”
蘇錦熙拿起模具,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刻著個極小的“周”字:“是周太傅的手藝!周啟年肯定來過這里,這模具是他被迫做的,故意在里面留了破綻——兵符的‘雍’字少了一點,是假的記號?!?/p>
就在這時,密林里傳來腳步聲。十幾個穿青衫的男人沖出來,為首的男人左手缺小指,正是京城梨園和蘇州戲班出現(xiàn)的北狄密探,他手里舉著把彎刀,抵著個老僧的咽喉:“把真兵符交出來!不然這老和尚就是你們的榜樣!”
“別傷他!”蘇錦熙舉起青銅模具,“兵符的破綻只有我們知道,殺了他,你們的假兵符也用不了!”
密探臉色一變,突然揮刀砍向老僧,卻被趙昕甩出的鐵鏈纏住手腕,彎刀掉在地上。沈棠的護衛(wèi)趁機沖上去,將青衫男人團團圍住。密探見勢不妙,想往密道逃跑,卻被蘇錦熙甩出的銀針射中膝蓋,踉蹌倒地。
“周啟年在哪?”沈棠用劍指著他的咽喉,“這模具是他做的,他肯定跟你們在一起!”
“他……他在祭壇的地宮,”密探喘著氣,“北狄可汗的殘余勢力抓了他,逼他修復(fù)假兵符的破綻,說只要三月初七佛事開光時用假兵符調(diào)走邊關(guān)守軍,就能占領(lǐng)五臺山,以金礦為據(jù)點反攻中原!”
地宮的入口果然在大雄寶殿的佛像底座下,蘇錦熙三人跟著密探走進地宮,里面彌漫著濃重的墨香與血腥味,周啟年被綁在石柱上,身上的官服沾滿血污,左手腕被劃出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旁邊放著修復(fù)到一半的假兵符。
“錦熙……”周啟年看到她,眼里閃過一絲光亮,“別信他們的話……假兵符里藏著炸藥,只要與真兵符接觸,就會引爆……”
“老東西,閉嘴!”密探突然從懷里掏出個火折子,想點燃地宮的油桶,卻被阿古拉攔住——她不知何時跟著三皇子的隊伍趕到了五臺山,手里舉著真兵符,“你們的陰謀結(jié)束了!”
阿古拉將真兵符扔給沈棠,沈棠接住時,發(fā)現(xiàn)兵符內(nèi)側(cè)刻著“三月初七,佛光現(xiàn),陰謀破”幾個字,是三皇子的筆跡:“皇上早就知道你們的計劃,讓我們故意放出真兵符在佛光寺的消息,引你們來送死!”
地宮的石門突然落下,將北狄余黨困在里面。外面?zhèn)鱽砣首拥穆曇簦骸袄锩娴娜寺犞?,放下武器投降,可免一死!?/p>
密探們見大勢已去,紛紛放下刀。周啟年被解開后,指著假兵符的底座:“這里有個機關(guān),能拆除炸藥,是我偷偷做的……當(dāng)年蘇神醫(yī)救過我,我不能讓他的徒弟陷入險境?!?/p>
蘇錦熙按下機關(guān),假兵符的底座彈開,露出里面的炸藥,她用銀針挑斷引線,長長舒了口氣:“師父說過,醫(yī)者醫(yī)人,亦醫(yī)心,周太傅能迷途知返,也算沒辜負(fù)他當(dāng)年的教誨?!?/p>
走出地宮時,雪停了,陽光透過云層照在佛光寺的金頂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暈,像佛光籠罩著整座山。三皇子站在山門前,手里拿著從密探身上搜出的密信,上面寫著“終南山,重陽宮,三月初七”。
“終南山也有動靜?”趙昕問沈棠。
沈棠點頭:“聽說重陽宮的道長在煉丹時暴斃,丹爐里燒著北狄的經(jīng)文,跟佛光寺的情形一模一樣?!?/p>
蘇錦熙的藥箱里,新添了瓶從地宮找到的“墨毒”解藥,瓶身上的花紋,與師父蘇衍醫(yī)書最后一頁的插畫完全吻合。她望著終南山的方向,那里的云霧比五臺山的雪更濃,藏著的秘密,想必就是所有陰謀的終點。
“走?!彼D(zhuǎn)身,月白長衫的下擺沾了些五臺山的雪粒,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沈棠和趙昕跟上來,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雪山的盡頭。佛光寺的鐘聲落下了,但終南山的道號才剛剛響起,她們的路,還在延伸向最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