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監(jiān)工的消失,在暗無天日的礦洞里并未掀起太大波瀾。
一個底層監(jiān)工,醉酒失足跌入某處廢棄坑道,尸骨無存——這是上面下來的結(jié)論,輕描淡寫,甚至懶得多派人手搜查。在這人命賤如草芥的地方,少一個王監(jiān)工,很快就有新的補上,鞭子的響聲依舊,呵罵的內(nèi)容也并無不同。
只有少數(shù)幾個曾被王監(jiān)工格外“關(guān)照”過的老礦奴,在夜深人靜時,渾濁的眼底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和疑惑,但很快又湮滅在麻木之中。
徐源變得更加沉默,像一塊被礦塵徹底包裹的石頭。他依舊完成著沉重的定額,甚至比以往更賣力,仿佛要將所有精力都消耗殆盡。新來的監(jiān)工見他如此“老實”,鞭子便很少落在他身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體內(nèi)那縷灰黑色的氣流,正在發(fā)生某種詭異的變化。
自從那夜襲殺,全力催動這縷氣流后,它似乎染上了一絲更深沉的東西——不僅僅是駁雜的靈力和煞氣,更夾雜了一縷極淡極淡的、來自死者消散神魂的冰冷怨念和死氣。
這縷氣流變得比以前更加活躍,也更加……饑餓。
它自行緩緩旋轉(zhuǎn),如同一個微型的漩渦,無時無刻不在渴求著能量。以往需要徐源主動引導才能艱難吸收的礦洞煞氣和零星碎屑,此刻竟能被它被動地拉扯、吞噬一絲絲,雖然效率依舊低下,卻省去了徐源巨大的心神消耗。
但代價是,右臂暗脈的灼痛和身體的負擔也隨之加劇。那氣流每壯大一分,他皮膚下的青黑色就蔓延一分,咳嗽時帶出的黑絲也更多一分。像是在飲鴆止渴,身體正不可逆轉(zhuǎn)地被這條邪異之路改造,或者說……侵蝕。
他需要更多,更快的能量來源。靈石碎屑越來越難尋覓,風險也極高。
直到那次意外的塌方。
那是在一片極深處、地質(zhì)不穩(wěn)的老礦區(qū)作業(yè)時發(fā)生的。毫無征兆,頭頂巖層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片碎石和粉塵轟然砸落!
“塌方!快跑!”
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腳步聲瞬間被隆隆的巨響淹沒。
徐源反應極快,幾乎是憑著本能向一側(cè)較為堅固的巖壁下?lián)淙ィ?/p>
轟隆?。?/p>
巨大的石塊砸落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煙塵沖天而起,瞬間吞噬了一切。慘叫聲戛然而止,幾個躲閃不及的礦奴被直接掩埋。
徐源被震得氣血翻騰,耳朵里嗡嗡作響,咳出的全是帶著灰黑粉塵的血沫。他蜷縮在狹小的三角區(qū)域內(nèi),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粉塵彌漫,死亡的陰影緊緊扼住了喉嚨。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和絕望中,他胸口一直溫熱的玉佩,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發(fā)燙!燙得他幾乎要慘叫出聲!
與此同時,丹田內(nèi)那縷灰黑氣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zhuǎn)起來,不再是吸收,而是散發(fā)出一種強烈的……渴望和牽引!
他模糊地“看”到——并非肉眼,而是一種詭異的感知——在前方塌陷的亂石深處,一縷濃郁精純了數(shù)倍、卻更加狂暴陰冷的幽暗能量,正從某塊剛剛暴露出的、漆黑如墨的礦石中散逸出來!
那能量給他的感覺,遠比普通雜煞可怕十倍!充滿了混亂、殺戮、腐朽的意志!
是更精純的“地底煞靈”之氣!
玉佩的灼熱和氣流的渴望,目標正是它!
“拿到它…吸收它…”
一個冰冷、模糊、充滿誘惑的低語,仿佛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催促著他,引誘著他。
徐源打了個寒顫,這聲音并非來自外界!
是那縷氣流?還是…玉佩?
強烈的危險預感讓他頭皮發(fā)麻,直覺告訴他,觸碰那東西,絕對會發(fā)生極其可怕的事情。
但——
看看四周,廢墟,絕望,隨時可能再次坍塌??纯醋约海得}的劇痛,身體的崩壞,緩慢的進展可能永遠無法支撐他逃離這里。
一股極致的瘋狂和賭性猛地沖垮了理智。
拼了!
他眼中血絲彌漫,如同瀕死的野獸,猛地朝著那感知中的方向,手腳并用地在碎石縫隙中爬去!尖銳的巖石劃破了他的皮膚,鮮血淋漓,他卻渾然不覺。
終于,他的手觸碰到了一塊冰冷刺骨、表面布滿詭異紋路的黑色礦石!那縷精純的煞靈之氣正從中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
就在他指尖觸碰的瞬間——
胸口玉佩光芒大盛,混沌的光暈將他手掌包裹!
丹田內(nèi)的灰黑氣流如同餓狼撲食,通過手臂暗脈,瘋狂涌出!
嘶啦!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寒刺骨又灼燒靈魂的能量洪流,順著他的手臂,悍然沖入體內(nèi)!
“啊啊啊——!”
徐源再也無法抑制,發(fā)出了凄厲痛苦的慘叫,整個人如同被扔進煉獄,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jīng)脈都在被瘋狂撕扯、腐蝕、重塑!
劇痛遠超以往任何一次!
但在這毀滅性的痛苦中,那縷灰黑氣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膨脹、凝實!顏色變得更加深邃幽暗,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混亂與死寂。
更多的冰冷碎片化的低語和混亂影像涌入他的腦海,沖擊著他的神智。
不知過了多久,能量洪流終于漸漸平息。
徐源癱在廢墟里,渾身抽搐,皮膚表面凝結(jié)著一層薄薄的黑霜,又迅速融化,露出下面更加晦暗的膚色。右臂直至肩膀,一條猙獰的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微微凸起,緩緩蠕動,又漸漸隱沒。
他虛弱地抬起手,看著指尖殘留的一絲冰冷黑氣,感受著丹田內(nèi)那壯大了一倍不止、散發(fā)著令人心悸氣息的幽暗氣流,以及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瘋狂低語……
他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么。
但力量,真實不虛的力量,在他體內(nèi)流淌。
代價是什么,他已無暇去想。
廢墟外,救援的嘈雜聲和鎬頭敲擊聲逐漸清晰。
徐源掙扎著爬起,抹去嘴角混合著黑霜的血沫,眼底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溫度,似乎也隨著這次瘋狂的吞噬,徹底冷卻了下去。
他低啞地笑了笑,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