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軒的黃昏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夕陽的余暉透過水晶窗灑落,將整個大殿染成一種近乎悲壯的金紅色。白光瑩坐在窗邊,指尖輕輕撫過月光豎琴上的裂痕——那是三百年前龐尊失控的雷暴留下的。琴弦早已啞了聲,可鎖鏈依舊嶄新,泛著冷冽的銀光,像是某種固執(zhí)的提醒。
她抬起頭,望著窗外翻涌的雷云。今天的云層比往常淡了些,不再像往日那般壓抑得令人窒息。
"你倒是記得清楚。"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熟悉的冷冽。
白光瑩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今天的雷云淡了,你的力量也在減弱。"
龐尊的身影在雷光中凝結(jié),銀發(fā)間跳動的電弧比往日黯淡許多。他沒有像從前那樣帶著壓迫感逼近,只是靠在門廊邊,左手虛握著,指縫間漏出幾縷不穩(wěn)定的紫電。
她注意到了——他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靈犀閣的會議結(jié)束了?"她故意讓裙擺泛起微光,試探性地調(diào)動體內(nèi)的光之力。
龐尊的指節(jié)驟然繃緊,但很快又強迫自己松開。這個細微的掙扎沒能逃過她的眼睛——契約反噬發(fā)作時,他如今學(xué)會了忍耐。
"嗯。"他簡短地應(yīng)了一聲,走向落地窗,與她隔著三步距離停下,"曼多拉提議摧毀人類世界。"
白光瑩的指尖一頓。
"你那個新主人……高泰明,也在名單上。"
閃電驟然劃破天際,照亮了龐尊的側(cè)臉。白光瑩看清了他眼底血絲織成的網(wǎng),還有唇角未擦凈的一絲暗紅。原來這些天他頻繁外出,是去……
"你插手了。"她的聲音微微發(fā)緊,"為什么?"
雷聲吞沒了龐尊的回答。但就在這一瞬,契約印記突然發(fā)燙,白光瑩的腦海中炸開無數(shù)畫面——
龐尊站在人類城市的廢墟上,雷霆屏障護住醫(yī)院病房里沉睡的少年;曼多拉的冷笑刺穿他的肩膀:"為了個玩具背叛同胞?";他抹去嘴角血跡,輕笑:"她選的……我得留著。"
幻象消散時,白光瑩發(fā)現(xiàn)自己攥住了龐尊的披風(fēng)。而他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放輕,仿佛怕驚飛停駐掌心的蝴蝶。
"你明知道現(xiàn)在的我……"她松開手,指間殘留著雷電灼焦的痕跡,"已經(jīng)不是你等待的那個光仙子了。"
龐尊凝視著她發(fā)梢陌生的粉色挑染——那是高泰明賦予的性格印記。他忽然抬手,卻在即將觸及時轉(zhuǎn)為握拳,最終只是替她拂去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沒關(guān)系。"雷霆在他掌心化作溫順的流光,"契約還在,你就永遠有家可回。"
窗外暴雨傾盆,可這次,沒有一道雷電劈向大地。
夜深時,白光瑩在雷聲中驚醒,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又夢到了那個畫面——金色的牢籠,鎖鏈纏繞的銀發(fā)少年,還有那雙和龐尊一模一樣的異色瞳孔。"這次……換我保護你……"夢中的聲音低啞破碎,像是從遙遠的時空傳來。
她猛地坐起身,發(fā)現(xiàn)窗外雷暴靜止了。整個雷霆軒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而契約印記正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熱感。
白光瑩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走向大殿深處。龐尊不在王座上。她循著微弱的雷光,最終在偏廳的露臺上找到了他。
他背對著她,銀發(fā)被夜風(fēng)吹得凌亂,掌心懸浮著一顆瀕臨潰散的雷核。紫電在他皮膚下流竄,像是要撕裂他的軀體。白光瑩怔住了——他在剝離自己的雷霆之力。
"你在做什么?"她忍不住出聲。
龐尊猛地回頭,雷核瞬間湮滅。他的瞳孔緊縮,像是被看穿了最不堪的秘密。"……回去睡覺。"他聲音沙啞。
白光瑩沒有動。"為什么剝離力量?"她盯著他的眼睛,"怕契約反噬傷到我?"
龐尊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你想多了。"
"那為什么今晚的雷暴停了?"她向前一步,"為什么你明明能強行控制我,卻從不那么做?"
龐尊沉默了很久。最終,他只是抬手,輕輕遮住了她的眼睛。"因為現(xiàn)在的你……會哭。"
清晨的光透過云層,灑在雷霆軒的穹頂上。白光瑩站在鏡前,望著自己發(fā)梢的粉色挑染。這是高泰明賦予她的色彩,象征著自由與新生。可每當(dāng)她試圖回憶與高泰明相處的細節(jié)時,腦海中閃過的卻是龐尊站在雨中的背影——他明明可以強行帶走她,他明明可以抹去高泰明的存在,可他只是沉默地守著契約,等著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光仙子。
鏡中的自己忽然模糊了一瞬。她抬手觸碰臉頰,才發(fā)現(xiàn)指尖沾了水痕。
——她哭了。
而契約印記,正隱隱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