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膝蓋一軟,整個(gè)人砸進(jìn)干草地里,懷里仍死死摟著墨瞳。那貓縮成巴掌大,渾身毛塌著,右眼緊閉,眼角一圈金血早已干得發(fā)黑。他喘得像臺(tái)破風(fēng)箱,每吸一口氣,肋骨就像被鐵鉗夾住似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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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méi)敢躺平——怕再起不來(lái)。只能撐著手肘,一點(diǎn)點(diǎn)往后挪,直到后背撞上塊半埋土里的石頭。腳底板火辣辣的,鞋子里全是血和泥的混合物,走一步就鉆心地疼。低頭看左腳,鞋底夾層早被摳爛,空空如也——最后那顆玄丹炸完,連渣都沒(méi)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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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醒啊……”他啞著嗓子戳了戳墨瞳的耳朵,“剛才那一下夠帥的,現(xiàn)在裝死給誰(shu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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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沒(méi)半點(diǎn)反應(yīng),尾巴尖那道紫金紋又滅了一截,像燒到頭的香灰,簌簌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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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處林子還在冒霧,毒蜂沒(méi)追出來(lái),可他也動(dòng)不了。天色漸暗,荒野上連個(gè)鬼影都沒(méi)有,只有風(fēng)吹草葉的沙沙聲,聽(tīng)得人腦仁發(fā)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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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shí)候,腳步聲來(lá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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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也不重,像是有人特意放輕了步子。江小川猛地抬頭,看見(jiàn)個(gè)穿粗布短打的少女從岔道口走出來(lái),手里托著只青瓷小瓶,袖口磨得起了毛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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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得還有十幾步,突然停下,聲音不高不低:“清毒丹,能壓住你體內(nèi)亂竄的雷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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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沒(méi)動(dòng),手指悄悄摸向斷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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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méi)惡意?!鄙倥哑孔油斑f了遞,“剛路過(guò)林子,看見(jiàn)你們沖出來(lái)——后面那群紅蜂,不是好惹的東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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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盯著她手腕,確認(rèn)沒(méi)有靈力波動(dòng)。這年頭敢在荒郊外露臉的散修不多,尤其是女子。他喉嚨干得冒煙,卻仍繃著勁問(wèn):“你怎么知道是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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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眉心那道胎記,現(xiàn)在還是燙的吧?”她指了指自己額頭,“我爹教過(guò)辨?zhèn)?,雷毒入體,皮膚會(huì)泛紫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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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shuō)不出話來(lái)。確實(shí),右眉那塊胎記一直在燒,像貼了片燒紅的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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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見(jiàn)他不接話,干脆把瓶子放地上,用腳輕輕往前推了兩寸:“先喂它?!彼f(shuō),“那貓不對(duì)勁,再拖下去,血脈要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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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猶豫三秒,終于伸手去拿瓶子。指尖剛碰上瓷面,懷里的墨瞳突然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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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碰……”它從牙縫里擠出幾個(gè)字,聲音啞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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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江小川松了口氣,“人家好心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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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méi)說(shuō)完,墨瞳猛地彈起來(lái),一爪拍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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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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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瓶當(dāng)場(chǎng)炸裂,藥丸滾了一地。緊接著,它轉(zhuǎn)頭盯住少女腰間掛的破舊儲(chǔ)物袋,尾巴高高揚(yáng)起,渾身黑毛根根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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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來(lái)的這個(gè)袋子?”它聲音冷得像冰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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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嚇了一跳,下意識(shí)后退半步:“這是我……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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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謊!”墨瞳一躍而起,利爪直奔那袋子,“這東西沾過(guò)血,本座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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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一把抱住它脖子:“你瘋了?人家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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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的是藥,不是她!”墨瞳掙扎著,眼睛死死盯著袋子,“把袋子打開(kāi)!不然我現(xiàn)在就把它燒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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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臉色變了,手緊緊攥住袋口。可墨瞳根本不給她反應(yīng)時(shí)間,尾巴一甩,一道細(xì)小的雷火“嗤”地射出,正中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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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瞬間焦黑,裂開(kāi)道口子,幾張符紙滑了出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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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張半露在外,邊緣刻著細(xì)密雷紋,一角還有個(gè)篆體“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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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還沒(méi)看清,墨瞳突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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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盯著那張符,瞳孔劇烈收縮,右眼里殘存的金血竟開(kāi)始滲出,順著臉頰往下流。一滴金血正好落在符紙上——?jiǎng)x那間,符面微微一震,浮現(xiàn)出道極淡的虛影:頭似虎,尾若長(zhǎng)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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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閃,就沒(mé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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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符……”墨瞳聲音發(fā)顫,“怎么會(huì)在這兒?它明明……早就該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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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也愣住了,目光死死鎖在符上,嘴唇微微抖著:“這……這是我爹留下的……他臨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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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墨瞳猛然回頭,尾巴橫掃而出,又是一道雷火貼著少女腳前炸開(kāi),焦土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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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踉蹌后退三步,差點(diǎn)摔倒,卻還是彎腰去撿那張符。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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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抱著墨瞳,心里亂成一團(tuán)。他看得出來(lái),少女真沒(méi)惡意,可墨瞳的反應(yīng)也不像裝的。那張符到底是什么來(lái)頭?怎么會(huì)讓一向嘴硬逞強(qiáng)的家伙露出這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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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不起……”他沖少女喊了一句,“它最近受了重傷,神志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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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沒(méi)看他,只是低頭盯著手中符紙,喃喃道:“這紋路……跟我爹畫(huà)的一模一樣……可這雷火氣息……又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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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抬頭,眼神復(fù)雜:“你們……到底是誰(shu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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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張了張嘴,還沒(méi)回答,懷里的墨瞳突然低吼一聲:“走!別再跟著我們!這東西你留不住,遲早招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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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咬住嘴唇,終究沒(méi)再上前。她把符紙小心折好,塞進(jìn)懷里,轉(zhuǎn)身離開(kāi)時(shí),袖口一滑,半片殘玉掉了出來(lái),落在草叢里也沒(méi)察覺(j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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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想提醒,可墨瞳在他懷里猛咳了一聲,整條脊背都弓了起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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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顧不上別的,趕緊檢查它的眼睛。右眼金血還在滲,體溫卻在下降,像塊慢慢冷卻的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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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怎么了?”他低聲問(wèn),“那符……認(rèn)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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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瞳喘了幾口氣,終于開(kāi)口,聲音輕得像夢(mèng)囈:“那是……二十年前,本座親手燒掉的東西。它不該存在……更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gè)散修丫頭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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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心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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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問(wèn),墨瞳卻把腦袋往他懷里一埋,悶悶地說(shuō):“別管她了……咱們得找個(gè)地方落腳。再不處理傷勢(shì),我這條命真要交代在這荒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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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點(diǎn)點(diǎn)頭,扶著石頭勉強(qiáng)站起來(lái)。腿軟得厲害,但他還是把墨瞳重新抱好,轉(zhuǎn)身朝遠(yuǎn)處小鎮(zhèn)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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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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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還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一只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捏著那張符,指節(jié)發(f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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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fēng)卷起草屑,吹過(guò)兩人之間百步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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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看懷里昏睡的黑貓,又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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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越來(lái)越不對(duì)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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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腳剛邁出一步,鞋底突然傳來(lái)一陣異樣的震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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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一看,那雙破鞋的夾層里,不知何時(shí)竟卡著一小片焦黑的符紙殘角——正微微發(fā)燙,像是被什么東西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