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鎖孤舟

第一章 歸航

江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將整個碼頭都浸在一片朦朧里。林硯之站在“望川號”的甲板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欄桿上被歲月磨出的光滑紋路。船身輕微晃動，帶著熟悉的、屬于江水的腥氣，這氣息纏繞了她近十年，如今卻讓她生出幾分陌生的惶惑。

“林小姐，還有半小時靠岸?！崩纤謴埵宓穆曇魪纳砗髠鱽?，帶著沙啞的暖意。他是這艘船的“老人”，看著林硯之從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長成如今沉默寡言的模樣。

林硯之轉(zhuǎn)過身，勉強扯出一個笑：“謝謝張叔?！彼哪抗庠竭^張叔的肩膀，望向被濃霧吞噬的岸線。那里藏著她闊別十年的故鄉(xiāng)，也藏著她不敢觸碰的過往。

十年前，她在一個同樣大霧彌漫的清晨離開。父親林正宏——那位曾名震一方的古建筑修復(fù)師，在修復(fù)城中百年古橋“望川橋”時意外墜河，尸骨無存。母親受不了打擊，半年后也跟著去了。年僅十六的林硯之被遠在海外的舅舅接走，從此與這座叫“霧城”的故鄉(xiāng)斷了聯(lián)系。

如今回來，是因為一封匿名信。信是三個月前收到的，只有一句話：“你父親的死，不是意外。望川橋在等你?！弊舟E潦草，卻像一把鑰匙，猛地撬開了她塵封多年的心鎖。這些年，她在異國他鄉(xiāng)攻讀古建筑保護專業(yè)，潛意識里或許就是想找到父親死亡的真相。

船緩緩駛?cè)氪a頭，濃霧中漸漸顯露出模糊的人影。林硯之深吸一口氣，拎起簡單的行李箱，跟著人流下了船。腳踩在堅實的地面上，她卻覺得比在搖晃的船上還要不穩(wěn)。

霧城的變化不大，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兩旁的木結(jié)構(gòu)老房子帶著潮濕的氣息，屋檐下掛著的紅燈籠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雙雙窺視的眼睛。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向父親留下的老宅。

老宅在城南的一條深巷里，推開那扇斑駁的朱漆大門，吱呀的聲響驚起了檐下的幾只麻雀。院子里雜草叢生，墻角的青苔爬滿了石階，只有那棵父親親手栽種的石榴樹，依然枝繁葉茂，只是此刻并未結(jié)果。

她走到正屋門前，掏出鑰匙——那是舅舅在她出發(fā)前寄給她的，說是整理母親遺物時發(fā)現(xiàn)的。鑰匙插進鎖孔，轉(zhuǎn)動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仿佛沉睡多年的時光被驚醒。

屋里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味，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切都保持著離開時的樣子：墻上掛著父親修復(fù)古建筑的照片，書桌上堆著厚厚的圖紙，角落里放著他常用的工具箱，工具箱上的銅鎖已經(jīng)氧化發(fā)黑。

林硯之走到書桌前，手指拂過那些泛黃的圖紙，上面是望川橋的詳細結(jié)構(gòu)。她拿起一張，指尖在父親熟悉的筆跡上停留——那是他標注的一處橋體裂縫，旁邊寫著“疑似人為破壞”。

心臟猛地一縮。當年警方的結(jié)論是“意外失足”，因為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他殺的痕跡?？筛赣H的筆記，卻暗示著另一種可能。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林硯之警惕地抬頭，只見濃霧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院墻外一閃而過。

第二章 迷霧

接下來的幾天，林硯之開始整理父親的遺物。她在工具箱的夾層里找到了一本日記，日記的最后幾頁記錄著他修復(fù)望川橋時的細節(jié)。

“……橋體東側(cè)的榫卯結(jié)構(gòu)有被動過手腳的痕跡，不像是自然老化。”

“……晚上去橋底查看，發(fā)現(xiàn)有人影在附近徘徊，似乎在尋找什么?！?/p>

“……那個姓趙的包工頭眼神躲閃，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趙包工頭？林硯之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好像是當年負責望川橋修復(fù)工程的承包商。她決定去找他問問情況。

根據(jù)日記里的地址，林硯之找到了趙包工頭的家。那是一間位于城郊的破舊平房，門口堆著一些廢棄的建筑材料。

敲了半天門，門才被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男人打開。他看到林硯之，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變得警惕：“你找誰？”

“請問是趙建國趙師傅嗎？我是林正宏的女兒，林硯之。”

聽到“林正宏”三個字，趙建國的臉色明顯變了，他下意識地想關(guān)門，卻被林硯之伸手擋住。

“趙師傅，我只想問問我父親當年的事，他的死是不是真的和望川橋的修復(fù)有關(guān)？”

趙建國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讓林硯之進了屋。屋里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煙味和霉味。他給林硯之倒了杯水，自己則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你父親……是個好人?！壁w建國開口，聲音沙啞，“當年修復(fù)望川橋，他比誰都上心?？蓻]想到……”

“日記里說，橋體的結(jié)構(gòu)被動過手腳，還說你知道些什么。”林硯之直接問道。

趙建國猛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得復(fù)雜：“其實……我也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的。有一次晚上我去工地檢查，看到幾個陌生人在橋底鬼鬼祟祟的，好像在拆什么東西。我不敢聲張，就偷偷記下了他們的車牌號。后來你父親出事，我把這事告訴了警察，可他們說沒有證據(jù)，不了了之?！?/p>

“車牌號呢？”

趙建國搖了搖頭：“時間太久，記不清了。只記得是本地牌照?！?/p>

從趙建國家出來，林硯之的心情更加沉重。父親的死果然另有隱情，可線索卻斷在了這里。她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覺又來到了望川橋邊。

望川橋橫跨在霧城的母親河上，是一座有著百年歷史的石拱橋。此時橋上行人稀少，霧氣繚繞，橋身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條蟄伏的巨龍。

林硯之走上橋，扶著冰冷的石欄桿，望向橋下湍急的河水。十年前，父親就是從這里掉下去的。她閉上眼睛，仿佛能聽到父親的呼喊聲。

突然，一陣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林硯之猛地回頭，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目光陰沉地看著她。

“你是誰？”林硯之警惕地問道。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快步離開，很快消失在濃霧中。

林硯之看著男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升起一股寒意。這個男人是誰？他為什么要盯著自己？難道和父親的死有關(guān)？

第三章 線索

接下來的幾天，林硯之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監(jiān)視她。無論是去圖書館查資料，還是去檔案館找當年的工程記錄，都能感覺到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

她開始更加小心謹慎，同時也加快了調(diào)查的進度。在檔案館，她找到了當年望川橋修復(fù)工程的招標文件和施工記錄，發(fā)現(xiàn)除了趙建國的施工隊，還有一家名叫“宏業(yè)集團”的公司參與了工程的部分項目。

宏業(yè)集團？林硯之對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霧城近年來發(fā)展很快的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老總姓沈，叫沈宏遠。

她決定去宏業(yè)集團看看。第二天一早，林硯之來到了宏業(yè)集團的總部大樓。這是一棟現(xiàn)代化的摩天大樓，與霧城的古樸氣息格格不入。

前臺告訴她，沈總正在開會，讓她等一等。林硯之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大廳的墻上掛著許多宏業(yè)集團的項目介紹，其中就有望川橋周邊的舊城改造項目。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電梯里走了出來——正是那天在望川橋上看到的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他看到林硯之，眼神一冷，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林小姐，我們沈總不想見你，請你離開?！蹦腥说穆曇舯洌瑤е蝗葜靡傻恼Z氣。

“我有事情要問沈總，關(guān)于當年望川橋的修復(fù)工程。”林硯之毫不示弱地看著他。

“當年的工程早就結(jié)束了，沒什么好說的?！蹦腥苏f著，就伸手想把林硯之往外推。

林硯之側(cè)身躲開，從包里拿出父親的日記：“我父親的日記里提到，當年望川橋的結(jié)構(gòu)被動過手腳，而你們宏業(yè)集團也參與了工程，我懷疑這件事和你們有關(guān)?！?/p>

男人的臉色變了變，眼神變得更加陰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如果你再在這里胡攪蠻纏，我就不客氣了。”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電梯門又開了，一個穿著西裝、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看到大廳里的情況，皺了皺眉：“怎么回事？”

“沈總，這位林小姐非要見您，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蹦腥斯Ь吹卣f道。

沈宏遠的目光落在林硯之身上，眼神深邃：“我是沈宏遠，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總，我是林正宏的女兒林硯之，我想問問你，當年望川橋的修復(fù)工程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父親的死是不是和你們有關(guān)？”林硯之直視著沈宏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沈宏遠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林小姐，我知道你父親的事，很抱歉。但當年的工程我們只是參與了部分項目，具體的施工都是由趙建國的施工隊負責的，我想你應(yīng)該去問他?！?/p>

“趙師傅已經(jīng)告訴我了，他看到有人在橋底搞破壞，而你們宏業(yè)集團正好負責橋底的加固工程?！绷殖幹灰啦火垺?/p>

沈宏遠的笑容淡了下去：“林小姐，凡事都要講證據(jù)。如果你沒有證據(jù)，就不要在這里妄加猜測。如果你再這樣，我會讓保安請你出去?！?/p>

林硯之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她深深地看了沈宏遠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宏業(yè)集團。

走出大樓，林硯之感到一陣無力。沈宏遠的態(tài)度滴水不漏，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綻。難道父親的死，真的要永遠成為一個謎嗎？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是林硯之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你父親的老朋友，姓陳，叫陳守義。我知道一些關(guān)于你父親的事，你有空嗎？我們見一面?！?/p>

第四章 往事

林硯之按照陳守義說的地址，來到了一家位于老城區(qū)的茶館。茶館里人不多，彌漫著淡淡的茶香。陳守義已經(jīng)在那里等她了，他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戴著一副老花鏡，看起來很和藹。

“小姑娘，好久不見，都長這么大了?！标愂亓x笑著說道，眼神里帶著一絲感慨。

“陳爺爺好，謝謝您愿意見我。”林硯之禮貌地說道。

“你父親的事，我聽說了?！标愂亓x嘆了口氣，“他是個好人，可惜了?！?/p>

“陳爺爺，您知道我父親當年的事嗎？他的死真的是意外嗎？”林硯之急切地問道。

陳守義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當年望川橋的修復(fù)工程，其實并不順利。一方面是資金緊張，另一方面是有人從中作梗。你父親發(fā)現(xiàn)橋體結(jié)構(gòu)有問題后，堅持要重新檢查，結(jié)果得罪了不少人。”

“得罪了誰？”

“還能有誰，就是那個沈宏遠?！标愂亓x的語氣變得有些憤怒，“他當時想借著修復(fù)望川橋的名義，把橋周邊的老房子都拆掉，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你父親堅決反對，說那些老房子都是文物，不能拆。兩人為此吵了好幾次?！?/p>

林硯之恍然大悟，原來沈宏遠和父親之間還有這樣的矛盾。難道父親的死，真的是沈宏遠干的？

“那您知道具體的情況嗎？”

陳守義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記得，你父親出事前幾天，曾經(jīng)跟我說過，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一個足以讓沈宏遠身敗名裂的秘密。他說等他把事情查清楚，就會公布于眾。可沒想到，還沒等他查清楚，就出事了?！?/p>

“秘密？什么秘密？”

“他沒說，只說和望川橋有關(guān)。”陳守義頓了頓，又說道，“對了，你父親還留了一個東西在我這里，他說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陳守義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木盒，遞給林硯之。林硯之接過木盒，感覺沉甸甸的。她打開木盒，里面是一把黃銅鑰匙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一個地址：望川橋底，第三塊石板下。

林硯之的心跳瞬間加速，父親留的東西，一定和那個秘密有關(guān)。

“謝謝你，陳爺爺?！绷殖幹拥卣f道。

“不客氣，希望能幫到你?！标愂亓x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鼓勵，“孩子，小心點，沈宏遠不是個簡單的人。”

離開茶館，林硯之立刻趕往望川橋。此時天色已晚，橋上的行人更少了，霧氣也更濃了。她按照紙條上的地址，來到橋底，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第三塊石板。

終于，她找到了那塊石板。石板比周圍的要松動一些，她用力一搬，石板就被搬開了。下面是一個黑洞洞的洞口，林硯之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了照，里面似乎放著一個東西。

她伸手進去，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物體，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金屬盒子。她用父親留下的黃銅鑰匙打開盒子，里面是一疊照片和一份文件。

照片上是一些施工人員在偷偷拆毀望川橋的結(jié)構(gòu)，其中一個人正是沈宏遠。而那份文件，則是沈宏遠和趙建國簽訂的一份秘密協(xié)議，協(xié)議上寫著，趙建國負責在修復(fù)工程中做手腳，制造橋體不穩(wěn)的假象，然后沈宏遠再以安全為由，申請拆除望川橋和周邊的老房子，事成之后，趙建國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

真相終于大白了！父親發(fā)現(xiàn)了沈宏遠的陰謀，所以才被他們害死了。林硯之看著這些證據(jù)，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林硯之回頭一看，只見沈宏遠帶著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正冷冷地看著她。

“林小姐，把你手里的東西交出來吧?！鄙蚝赀h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沈宏遠，你害死了我父親，還想銷毀證據(jù)？我是不會給你的?！绷殖幹o緊地攥著手里的盒子，往后退了幾步。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沈宏遠對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使了個眼色。

男人立刻朝林硯之撲了過來。林硯之轉(zhuǎn)身就跑，可橋底空間狹小，她很快就被堵住了。男人一把奪過她手里的盒子，遞給沈宏遠。

沈宏遠打開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有了這些，就沒人能阻止我了?！?/p>

他說著，拿出打火機，就要把照片和文件燒掉。林硯之急得大喊：“住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陣警笛聲從遠處傳來。沈宏遠臉色一變，沒想到警察會來。

原來，林硯之在去望川橋之前，就把陳守義告訴她的事情和父親留下的線索都告訴了警方，并請求他們暗中保護。警方一直在附近監(jiān)視，看到沈宏遠等人出現(xiàn)，就立刻趕了過來。

沈宏遠和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見狀，轉(zhuǎn)身就想跑，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警察很快就把他們包圍了起來，將他們逮捕歸案。

第五章 塵埃落定

沈宏遠和趙建國等人被逮捕后，很快就交代了當年的罪行。他們因為貪圖望川橋周邊的土地，合謀害死了林正宏，并偽造了意外失足的假象。

真相大白后，霧城的市民都感到非常憤怒，紛紛譴責沈宏遠等人的惡行。法院最終判處沈宏遠死刑，趙建國等人也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

望川橋經(jīng)過重新修復(fù)，又恢復(fù)了往日的風采。林硯之站在橋上，看著橋下湍急的河水，心里百感交集。父親的冤屈終于得以昭雪，他可以安息了。

她決定留在霧城，繼承父親的事業(yè)，繼續(xù)從事古建筑保護工作。她想讓更多的人了解和珍惜這些歷史文化遺產(chǎn)，不讓它們再遭到破壞。

幾個月后，林硯之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又發(fā)現(xiàn)了一本相冊。相冊里記錄著她小時候和父母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還有父親修復(fù)古建筑時的點點滴滴?？粗掌细赣H慈祥的笑容，林硯之的眼眶又濕潤了。

她知道，父親雖然離開了，但他的精神一直都在，激勵著她不斷前進。她會帶著父親的期望，好好地生活下去，守護好這座城市的歷史和記憶。

霧城的霧依舊會時常彌漫，但林硯之的心卻不再迷茫。她知道，只要心中有光，就不怕前路的黑暗。望川橋靜靜地橫跨在河上，見證著這座城市的變遷，也見證著一個女孩的成長和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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