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姑娘，該出發(fā)采草藥了。”帳外傳來小兵的聲音，帶著幾分拘謹。

阮顏應(yīng)聲起身，昨夜特意把裙擺改短了些，方便在山里走動。她掀簾出去，見兩個小兵背著箭囊站在門口，正是黎卓派來的護衛(wèi)。兩人見她出來，都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這幾日營里都在傳，將軍對這位阮姑娘格外不同。

“勞煩二位了?！比铑佇α诵?，拿起背簍便往營外走。

后山的草木長得茂密，晨露打濕了褲腳，帶著微涼的濕意。阮顏熟門熟路地穿梭在林間，眼睛像雷達似的掃過草叢，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幾株葉片厚實的止血草。

“這個能治刀傷，搗碎了敷上很快就好?！彼贿叢梢贿吀鷥蓚€小兵解釋，語氣輕快得像只山雀。

小兵們起初還有些拘謹，聽她講得認真，也漸漸放開了話匣子：“阮姑娘懂得真多，比營里的老軍醫(yī)還厲害?！?/p>

“哪有，”阮顏笑著擺手，“只是以前在家看的醫(yī)書多些?！彼龥]說的是，那些“醫(yī)書”其實是現(xiàn)代的科普讀物，沒想到在這里派上了大用場。

正說著，忽然聽見不遠處的灌木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兩個小兵立刻警惕起來，拔刀喝道：“誰在那里？”

樹叢晃動了幾下，竟鉆出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麥餅，見了他們嚇得臉色發(fā)白，轉(zhuǎn)身就要跑。

“別跑！”阮顏連忙喊道，“我們不是壞人！”

少年愣了一下，停下腳步，怯生生地回頭看她。阮顏這才看清，他約莫十五六歲，臉上沾著泥，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眼睛卻亮得驚人。

“你是……北虜?shù)娜?？”一個小兵握緊了刀，語氣緊張。這附近常有北虜?shù)纳⒈问帯?/p>

少年慌忙搖頭，嘴唇哆嗦著，吐出幾個生硬的漢話：“不是……家在山下……被……被兵抓來的?！?/p>

阮顏看著他驚恐的樣子，心里軟了下來：“你別怕，我們不傷害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少年這才慢慢放下戒心，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他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北虜來的時候爹娘都被殺了，他被抓去當(dāng)了雜役，昨夜才趁機逃出來，一路躲進了山里。

“可憐見的?！比铑亣@了口氣，從背簍里拿出兩個饅頭遞給他，“先吃點東西吧?！?/p>

少年猶豫了一下，看她不像壞人，才接過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噎得直打嗝。阮顏又遞給他水囊，看著他喝水的樣子，心里莫名地發(fā)酸。

“姑娘，這怕是不妥吧？”小兵有些擔(dān)心，“萬一他是奸細……”

“他才多大？”阮顏搖搖頭，“你看他這樣子，哪像奸細？”她轉(zhuǎn)頭問少年，“你知道怎么下山嗎？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p>

少年點點頭，又搖搖頭，眼里泛起水光：“村子沒了……不知道去哪里。”

阮顏愣住了。是啊，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年，又能去哪里呢？

“要不……先帶回營里？”一個小兵試探著說，“交給將軍處置？”

阮顏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她對少年柔聲道：“我們軍營里有吃的，你跟我們回去，等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再送你走，好不好？”

少年看著她溫和的眼神，重重地點了點頭。

回到軍營時，已近午時。阮顏把少年交給守衛(wèi)，特意叮囑他們不要為難他，才提著滿滿一背簍草藥往傷兵營走，剛到帳門口，就撞見了黎卓。

“去哪了？這么晚才回來?！彼欀迹Z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

阮顏把遇到少年的事說了一遍，末了補充道：“他真的很可憐，爹娘都沒了，將軍能不能……”

“我知道了?！崩枳看驍嗨?，“守衛(wèi)已經(jīng)報給我了。我讓人查過了，山下確實有個村子遭了兵禍，這孩子不是奸細?！?/p>

阮顏松了口氣：“那太好了?！?/p>

“只是軍營里不宜留百姓，”黎卓道，“我已讓人聯(lián)系了附近的流民安置點，明日便送他過去。”

“多謝將軍。”阮顏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黎卓看著她的笑眼，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移開目光，看向她的背簍：“采了這么多草藥？”

“嗯，夠傷兵營用幾日了?！比铑伒靡獾嘏牧伺谋澈t，“還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的草藥，治扭傷很管用，等下我試試。”

“小心些，別弄傷了手?！彼乱庾R地叮囑，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妥，耳根微微發(fā)燙，轉(zhuǎn)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看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阮顏愣了愣，隨即忍不住笑了。這位黎將軍，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茍言笑嘛。

她轉(zhuǎn)身進了傷兵營，剛把草藥放下，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嚉g呼。原來是之前那個斷了腿的小兵，今天試著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正咧著嘴朝她笑：“阮姑娘，你看！我能走了！”

“太好了！”阮顏跑過去扶住他，“慢點，別著急?！?/p>

帳內(nèi)的傷員們都笑著打趣，說要不是阮姑娘的草藥，他們哪能好得這么快。阮顏被夸得不好意思，臉頰紅紅的，心里卻甜滋滋的。

夕陽西下時，她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回帳，剛走出傷兵營，就看見黎卓站在不遠處的樹下，似乎在等她。

“將軍？”她有些驚訝。

黎卓走過來，手里拿著個小小的木盒：“那個少年，托我把這個給你?！?/p>

阮顏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用紅繩串著的狼牙，打磨得很光滑，顯然是精心準(zhǔn)備的。

“他說……這是他爹留下的，謝謝你救了他。”黎卓的聲音有些不自然，“我代他謝謝你?！?/p>

阮顏捏著那枚狼牙，心里暖暖的。她抬頭看向黎卓，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夕陽的余暉落在兩人臉上，空氣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悄悄發(fā)酵。

“舉手之勞而已。”她輕聲說，把狼牙小心翼翼地放進懷里。

“明日……還去采草藥嗎？”黎卓突然問。

“去啊?！比铑侟c頭。

“我……”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我陪你去?！?/p>

阮顏愣住了，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看著黎卓認真的眼神，夕陽的光落在他眼底，像是有星辰在閃爍。

“好啊?！彼犚娮约赫f，聲音輕得像羽毛。

晚風(fēng)吹過，帶著草木的清香，也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意，悄悄漫過了兩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