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門被接連推開。先進來的是李圓圓,圓臉圓眼睛,嗓門也圓圓亮亮的,拖著個巨大的紫色行李箱,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咧嘴一笑:“嘿,我叫李圓圓,中文系的!你是…林小妍吧?”她大概是看到了我床邊掛著的名牌。我忙點頭,對她笑了笑,輕聲說:“你好?!彼裏崆榈亻_始找自己的床鋪。
然后是葉琪,齊耳短發(fā),戴著細(xì)邊眼鏡,氣質(zhì)有點靜,話不多,和李圓圓一樣是中文系的。她沖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也安靜地收拾起來。
最后進來的是陳冉。她個子高挑,五官明艷,扎著高高的馬尾,走路帶風(fēng),直接走到我對面靠門的床鋪,爽利地把背包往桌上一放。“陳冉,政法系的?!彼聪蛭?,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你也是政法的吧?林小妍?”她聲音脆生生的。
“嗯?!蔽矣贮c點頭,“你好。還有侯亮平,也跟我們一個系,他住男生宿舍那邊。”
“侯亮平?聽過,咱們系傳說中的高分學(xué)霸吧。”陳冉利落地開始爬梯子鋪床單,“對了,陳海你們知道嗎?就是陳巖石院長的兒子,也我們系的,我報到的時候看到名單了?!?/p>
我“哦”了一聲。對傳說中的“陳?!?、“陳陽”,我也只是在報到須知里看過名字,感覺離我挺遠(yuǎn)的。
大家收拾東西用了大半個下午。李圓圓話最多,葉琪偶爾插一句,陳冉動作麻利,看著就很有主見。而我,主要是應(yīng)和,或者看著她們忙活。她們好像都挺能干,收拾得又快又好。我坐在那兒,慢騰騰地把帶來的衣服一件件掛進柜子,掛衣服的姿勢估計都透著股不熟練的笨拙。
最后在侯亮平的強烈建議下硬塞帶來的那盆小小的綠蘿,被我小心翼翼放在窗邊靠我的桌子上。亮平哥說我得養(yǎng)點什么,省得生活太單調(diào),他覺得我就像這綠蘿一樣,好養(yǎng)活,但也需要點生機。好吧,他說是就是吧。
晚上四個女孩擠在兩張下鋪聊天。剛認(rèn)識,話題主要繞著學(xué)校和系里的八卦轉(zhuǎn)。李圓圓嘰嘰喳喳地說打聽來的哪個老師嚴(yán),哪個食堂的飯好吃。葉琪提到中文系的講座安排時,眼睛亮了一下。陳冉則分享了她打聽到的往屆政法系學(xué)長學(xué)姐的就業(yè)情況。
“對了,”陳冉忽然看向我,“那個高育良教授,你知道嗎?講課聽說特別厲害,人也特別的,嗯,有派頭。”
我愣了一下,才把她口中的“派頭”和我腦子里那個站在講臺上、穿著永遠(yuǎn)整潔得沒有一絲褶皺深色西褲和襯衫,連袖口都扣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對上號?!芭丁呓淌诎。_學(xué)典禮上遠(yuǎn)遠(yuǎn)見過?!蔽蚁肫鹉欠N隔著距離都能感覺到的、沉甸甸的氣場,心里莫名緊了一下,趕緊往嘴里塞了片薯片,含糊地說:“就覺得挺認(rèn)真的?!?/p>
“那眼神,嘖嘖,看著可嚴(yán)肅了,感覺能看透人骨頭里在想啥?!崩顖A圓夸張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我要是他學(xué)生,肯定大氣不敢喘。”
我深表同意,默默地嚼著薯片,突然有點擔(dān)心明天的第一堂專業(yè)課。亮平哥說過是他教《法理學(xué)導(dǎo)論》。要是被點名回答問題答不上來。。光是想想那平靜無波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胃里的小鼓就敲得更快了。
睡覺前,我躺在床上,聽著窗外陌生的城市車流聲,又想家了。摸出手機,給媽媽的微信打了一句:“媽,到宿舍了,舍友都挺好的?!毕肓讼?,又刪掉了后面半句“有點想你們”,只發(fā)了前半句。
第二天一早,公共課階梯教室,烏泱泱坐滿了人。我和亮平哥坐在一起,隔了兩排,陳冉在我們后面。我努力把自己往亮平哥后面縮了縮,試圖減少存在感。
八點整,教室門口出現(xiàn)一個身影。喧鬧聲像退潮般迅速平息。高育良教授走了進來。他走路不疾不徐,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規(guī)律而清晰的“叩叩”聲,像敲在每個人繃緊的神經(jīng)上。
深灰色西裝外套扣得規(guī)整,里面是淺藍(lán)色的細(xì)條紋襯衫,領(lǐng)帶是沉穩(wěn)的藏青。頭發(fā)一絲不茍地向后梳著,露出飽滿的前額和棱角分明的臉。他臉上沒什么表情,那雙眼睛掃過教室,只是極淡的一瞥,所有的竊竊私語都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