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星陣布在春山外的落雁峽。
三日內(nèi),鎮(zhèn)魔司暗樁遍布,符紋如蛛網(wǎng),將整條峽口織成死境。
謝無咎沒走。
他留在老槐樹下,把四年里親手刻下的劍痕一道道抹去——木屑紛飛,像一場(chǎng)遲來的雪。
沈晦自那夜離去后,再?zèng)]回劍坪。
謝無咎知道他去了哪里:鎮(zhèn)東破廟,昔日乞兒窩棚。少年用僅剩的銅錢換了紙墨,伏在供案上寫血書,字字力透紙背——
“弟子沈晦,愿以魂祭劍,求師尊一線回眸?!?/p>
血書未干,被夜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面小小的旗。
第三日酉時(shí),晏無箏的飛符破空而至,釘在槐樹干上。
符上只一行朱砂字:
“子正,落雁峽,以魔種換舊人?!?/p>
舊人——指的是謝無咎。
鎮(zhèn)魔司要沈晦自投羅網(wǎng),也要?jiǎng)ψ谟嗄醯拿?/p>
謝無咎指尖碾碎符紙,抬眼望天。殘陽如血,將云層燒得通紅。
他低笑一聲,聲音輕得近乎自語:“也好。”
子正,峽口。
烏云遮月,唯七星懸天,正是“鎖星”之機(jī)。
晏無箏負(fù)手立于峽巔,面具森冷。身后六名黑衣修士各占星位,手中銅鏡折射幽藍(lán)冷光,像六道窺伺的鬼眼。
峽底,沈晦單膝跪地,青鋼劍橫于膝前,手腕被縛靈絲勒出血痕。
他抬眼,看見謝無咎自夜色中緩步而來,衣袍獵獵,像一柄出鞘的劍。
“師尊?!鄙蚧蘼曇羯硢?,卻帶著奇異的平靜,“您來了?!?/p>
謝無咎未應(yīng),目光掠過縛靈絲,落在晏無箏身上。
“放人?!?/p>
晏無箏輕笑,指尖一挑,縛靈絲收緊,沈晦腕骨發(fā)出細(xì)微的裂響。
“自廢經(jīng)脈,我便放他。”
謝無咎垂眸,似在權(quán)衡。
下一瞬,短匕自袖中滑出,反手刺入自己丹田。
真氣潰散的聲音,像冰河乍裂。
沈晦瞳孔驟縮:“師尊——!”
晏無箏亦是一怔。
就在這一剎那,謝無咎低喝,周身血霧炸開,化作萬千劍絲,直撲六面銅鏡。
鏡面碎裂,星位崩塌。
晏無箏急退,卻見謝無咎已掠至沈晦身前,短匕斬?cái)嗫`靈絲,反手將少年推向峽外。
“走!”
沈晦踉蹌?wù)痉€(wěn),回頭,看見謝無咎獨(dú)自面對(duì)重新聚攏的鎮(zhèn)魔司眾人,背影孤絕如崖上松。
沈晦沒走。
他提劍折返,與謝無咎并肩。
青鋼劍與短匕交錯(cuò),一左一右,竟擋下了第一輪合擊。
晏無箏冷笑,掌心翻出鎏金主鏡,鏡中黑光凝成鎖鏈,直取沈晦心口。
謝無咎側(cè)身去擋,鎖鏈穿透他肩胛,濺起一蓬血花。
沈晦趁機(jī)掠起,一劍刺向主鏡。鏡面龜裂,黑光反噬,將晏無箏震退三步。
峽口山石崩落,鎖星陣潰散,七星隱入烏云。
謝無咎與沈晦同時(shí)躍起,踏碎石掠向峽外。
背后,晏無箏的厲嘯被風(fēng)聲撕碎:“追!”
逃出十里,兩人跌進(jìn)一處隱蔽山洞。
謝無咎靠壁而坐,血從肩胛漫至指尖,染紅半幅衣襟。
沈晦跪在他身前,手指發(fā)抖,卻固執(zhí)地撕下衣擺為他包扎。
“為什么救我?”
謝無咎抬眼,眸色晦暗:“我改主意了?!?/p>
沈晦俯身,額頭抵在他膝上,聲音哽咽:“那師尊的新主意是什么?”
謝無咎沉默良久,抬手,沾血指尖點(diǎn)在沈晦眉心。
“活下去。”
“一起。”
洞外,春雨初歇,一輪殘?jiān)缕圃贫觥?/p>
謝無咎的血順著沈晦指縫滴落,在地面匯成小小一灘,像一枚暗紅的印。
沈晦以血為墨,在洞壁上畫下兩道交疊的劍紋——
一柄青鋼,一柄短匕。
他低聲道:“以此為契,此后生死同擔(dān)。”
謝無咎闔眼,唇角勾起極淺的弧度。
鎖星陣破,鎮(zhèn)魔司的追殺才剛剛開始。
但此刻,山洞里只有彼此的呼吸,與月色同長(zh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