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郊外回來后，家里的氣氛明顯緩和了許多。季熙悅不再像以前那樣躲著我，早上會把溫好的牛奶放在我桌前，放學(xué)回來也會主動跟我說學(xué)校里的事，盡管聲音依舊細細小小的。
我依舊改不了那點別扭的脾氣，嘴上常常不饒人，心里卻慢慢接納了這份親近。
那天放學(xué)下雨，我沒帶傘，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等雨停。雨點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水花。正當(dāng)我煩躁地想沖進雨里時，一把傘忽然舉到了我頭頂。
“姐姐?！奔疚鯋傉驹谖疑磉?，手里攥著傘柄，另一只手還拿著把折疊傘，“我?guī)Я藘砂眩o你?！?/p>
雨水打濕了她的劉海，貼在額頭上，校服袖子也濕了大半。[早知道雨這么大，就該早點給姐姐送傘的，看她頭發(fā)都沾了雨珠。]
“你怎么來了？”我接過傘，指尖碰到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我看下雨了，猜你沒帶傘?！彼椭^，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我們一起走吧。”
雨下得很大，兩把傘靠得很近，傘沿偶爾會碰到一起。走到半路，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傘明顯往我這邊傾斜，半邊肩膀都露在雨里，已經(jīng)濕透了。
“往你那邊挪挪。”我伸手把她的傘往旁邊推了推。
她愣了一下，連忙把傘往自己那邊拉了拉，[姐姐是不是怕我淋雨？]嘴角忍不住往上揚，又很快壓下去，怕我看見。
我看著她悄悄泛紅的耳根，心里忽然有點暖。[這丫頭，還是這么容易開心。]
快到家時，她忽然停下腳步，從書包里掏出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個小小的蛋糕，用保鮮膜裹得嚴嚴實實。
“姐姐，這個給你?！彼训案膺f過來，“今天是你生日，我攢錢買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p>
我愣住了，才想起今天確實是我生日，連父親都忘了，她卻記得。蛋糕不大，上面用奶油畫著個簡單的笑臉，有點歪歪扭扭，卻看得出來很用心。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我看了家里的戶口本。”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希望姐姐別覺得我偷偷翻東西很討厭。]
我沒說話，接過蛋糕。蛋糕還帶著點余溫，大概是她一直揣在懷里捂著的。
“謝謝?！蔽业吐暤?，聲音有點啞。
她猛地抬起頭，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姐說謝謝了！她喜歡這個蛋糕！]“你喜歡就好?！?/p>
回到家，我把蛋糕放在桌上，拆開保鮮膜。季熙悅站在旁邊，緊張地看著我，[不知道味道怎么樣，我第一次買這種蛋糕。]
我挖了一勺放進嘴里，奶油有點甜，蛋糕胚卻很松軟，帶著淡淡的奶香?！斑€行?！蔽液?，又挖了一大勺。
她立刻笑了，眼里的光比蛋糕上的笑臉還要亮。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摸著脖子上的銀鏈，吊墜暖暖的。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像在哼著一首溫柔的歌。我知道，我和季熙悅之間的那道墻，已經(jīng)徹底塌了。那些曾經(jīng)的尖銳和刻薄，都在這些細碎的瞬間里，慢慢化成了柔軟的暖意。
未來的路還很長，我或許還是會有陰晴不定的時候，但我會學(xué)著好好表達，學(xué)著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親近。因為我知道，季熙悅那顆小心翼翼靠近的心，值得被溫柔對待。
日子像溫水一樣慢慢淌著，我和季熙悅之間的氛圍越來越柔和。她會在我寫作業(yè)時悄悄遞上一杯熱牛奶，我也會在她被難題困住時，不耐煩地丟給她一句解題思路——盡管語氣依舊算不上好，但她總能準確捕捉到我話里的關(guān)心，眼里的光也一天比一天亮。
直到周五放學(xué)，我剛走出校門，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我的名字，帶著點少年氣的爽朗：“詩語！”
我猛地回頭，看見顧墨站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穿著簡單的白T恤，笑容像被陽光曬過一樣，晃得人眼睛發(fā)花。他比出國前高了些，肩膀也寬了，可那股開朗的勁兒，一點沒變。
心臟忽然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砰砰地跳個不停，臉頰也跟著發(fā)燙。[顧墨……他回來了？]
“好久不見啊，楚詩語?！彼蟛匠易哌^來，眼里帶著笑意，“沒想到吧，我提前回來了?！?/p>
“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別過臉，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有點發(fā)緊。暗戀了這么多年，他突然出現(xiàn)，我腦子里一片空白，連平日里的冷靜都跑沒了。
“想給你個驚喜嘛?！彼χ鴵狭藫项^，目光掃到我身后，“這位是？”
我這才想起季熙悅還跟在我身后，她不知什么時候停下了腳步，低著頭，手指把書包帶絞得變了形，指節(jié)泛白，像只被搶了食的小獸。
“我妹妹，季熙悅?！蔽医榻B道，語氣不自覺地比平時柔和了些。
季熙悅抬起頭，飛快地瞥了顧墨一眼，眼神里藏著點不易察覺的抵觸，又慌忙低下頭，小聲說了句：“顧、顧先生好?！?/p>
[他就是顧墨？姐姐暗戀的人？]季熙悅的心聲帶著點尖銳的刺，[笑起來這么晃眼，有什么好看的……]
我瞥了季熙悅一眼，沒太在意她的反常。[這丫頭今天怎么了？]
“叫我顧墨就好?！鳖櫮Φ酶鼱N爛了，自然地往我身邊湊了湊，“詩語，好久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點。”
他的手臂幾乎要碰到我的肩膀，我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臉頰更燙了。季熙悅的頭垂得更低了，我聽見她心里的聲音像被揉皺的紙：[靠這么近干什么……姐姐都沒跟我靠這么近過……]
“對了，”顧墨忽然想起什么，從背包里掏出個小小的盒子，直接塞到我手里，“給你帶的禮物，在國外看到的，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盒子里裝著一條手鏈，銀質(zhì)的鏈條上綴著顆小小的星星吊墜，和我脖子上的月亮銀鏈莫名地搭。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指尖都在發(fā)燙。“謝、謝謝?！?/p>
“客氣什么?！彼牧伺奈业募绨颍讣獾臏囟韧高^校服傳過來，“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我媽念叨你好久了。”
“我……”我剛想答應(yīng)，手腕忽然被輕輕拽了一下，是季熙悅。她沒抬頭，聲音細若蚊蚋：“姐姐，爸爸說今晚回家吃飯?！?/p>
[不能讓姐姐跟他走！絕對不能！]她心里的聲音帶著點急吼吼的慌亂，[爸爸根本沒說過這句話……]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她在撒謊。顧墨也挑了挑眉，看向季熙悅的目光帶著點探究。
“是嗎？”我不動聲色地掙開她的手，[這丫頭搗什么亂？]“可我沒接到爸爸的電話。”
季熙悅的臉瞬間漲紅，捏著書包帶的手指更用力了：“可、可能是我記錯了……”
[完了，姐姐會不會發(fā)現(xiàn)我在撒謊？]她心里的聲音發(fā)虛，卻又帶著點不甘心，[就算撒謊也不能讓他們單獨吃飯……]
顧墨忽然笑了，打破了僵局：“沒關(guān)系，那就改天吧。對了詩語，這周末同學(xué)聚會，你會來吧？我把時間地點發(fā)你微信?！?/p>
“好?！蔽尹c頭，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心里有點失落，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顧墨走后，季熙悅依舊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
“為什么撒謊？”我問，語氣算不上好。
她肩膀抖了抖，小聲說：“我、我就是不想姐姐太晚回家……”
[我就是不想你跟他單獨待在一起……]她心里的聲音帶著點委屈的哽咽，[姐姐的笑容只能對我一個人……]
我愣住了，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和緊抿的嘴唇，忽然明白過來她那點反常的情緒是什么。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有點亂。
“走吧。”我沒再追問，轉(zhuǎn)身往家走。
路上，季熙悅一直跟在我身后，沒再說話?？晌夷芮逦芈犚娝睦锏穆曇簦駡F亂麻：
[姐姐會不會生氣了？]
[那個星星手鏈一點都不好看，不如姐姐的月亮項鏈……]
[同學(xué)聚會？她會不會跟顧墨坐在一起？]
[我要不要也去？可我不是她們班的……]
這些細碎的、帶著點酸澀的念頭，像細密的針，輕輕扎在我心上。
快到家時，她忽然跑到我面前，仰著頭看我，眼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姐姐，周末……我能跟你一起去同學(xué)聚會嗎？我可以在外面等你，不用進去的?！?/p>
[我就是想看著你……]
看著她眼里的光，我忽然想起她給我熬粥時的認真，給我補筆記時的專注，還有被我兇了無數(shù)次卻依舊不肯離開的執(zhí)拗。
心里的煩躁忽然散了，我嘆了口氣：“不用等，進去吧。就說你是我妹妹，跟我一起的?！?/p>
季熙悅猛地睜大眼睛，眼里瞬間亮起光來，像被點燃的星火。
[姐姐同意了！]她心里的聲音雀躍得像要飛起來，[太好了！]
看著她忍不住上揚的嘴角，我忽然覺得，或許帶她去也不錯。至少，能讓這顆亂吃醋的小獸安點心。
周末的同學(xué)聚會定在一家自助餐廳，我?guī)е疚鯋傔M門時，喧鬧聲瞬間安靜了幾秒。大家的目光在我們倆之間打轉(zhuǎn)，尤其是落在季熙悅身上時，帶著點好奇。
“楚詩語，你可算來了！”有人招呼道，目光又轉(zhuǎn)向季熙悅，“這位是？”
“我妹妹，季熙悅?！蔽液唵谓榻B，拉著她往里面走。她的手有點涼，攥得緊緊的，我能感覺到她在緊張。
[好多人……他們都在看我……]她心里的聲音發(fā)顫，[顧墨哥哥也在……他正看著姐姐呢……]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顧墨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朝我們招手，身邊還圍著幾個同學(xué)。他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笑起來依舊晃眼。
“詩語，這邊！”他喊道，視線在季熙悅身上停留了幾秒，帶著點笑意，“熙悅也來了啊?！?/p>
季熙悅沒說話，只是往我身后縮了縮，像只受驚的小刺猬。[離姐姐遠點……]
我把她拉到顧墨對面的位置坐下，拿起盤子：“想吃什么？我去拿?！?/p>
“我、我自己去就好?！彼B忙站起來，卻在轉(zhuǎn)身時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椅子，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
周圍傳來幾聲低低的笑，季熙悅的臉瞬間紅透，眼圈也有點發(fā)熱。[好丟人……姐姐會不會覺得我笨？]
“沒事吧？”我扶住她的胳膊，語氣不自覺地放軟，“小心點?！?/p>
“嗯?！彼椭^，快步走向取餐區(qū)，背影有點倉皇。
顧墨看著她的背影，又看向我，眼里帶著點揶揄：“你妹妹好像很怕我？”
“她膽子小?！蔽覄e過臉，拿起一杯果汁，[他看出來了？]
“是嗎？”顧墨笑了笑，沒再追問，轉(zhuǎn)而說起了國外的趣聞。他說話時總愛看著人的眼睛，目光明亮又直接，看得我心跳又開始不規(guī)律。
季熙悅端著滿滿一盤菜回來時，正好聽見顧墨在說：“……詩語小時候就怕黑，有次露營還偷偷鉆我?guī)づ?，被我媽笑了好久?！?/p>
周圍的同學(xué)都笑起來，我臉上發(fā)燙，剛想反駁，就聽見季熙悅心里的聲音：[姐姐從沒跟我露營過……她以前都跟顧墨哥哥一起玩嗎？]
她把盤子往我面前推了推，里面全是我愛吃的東西，自己卻只拿了一小碗蔬菜沙拉。“姐姐，你吃這個?！?/p>
“你自己也多吃點?！蔽見A了塊牛排放在她盤子里，[這丫頭，凈顧著我了。]
顧墨看著這一幕，忽然說：“熙悅挺疼你的啊?！?/p>
季熙悅的臉又紅了，低下頭扒拉著碗里的沙拉，心里卻像揣了顆糖：[他是不是覺得我和姐姐關(guān)系很好？]
可這份甜沒持續(xù)多久，就被顧墨接下來的話沖散了。他從包里拿出個小小的音樂盒，放在我面前：“差點忘了，這個也是給你的，上次沒來得及拿出來?！?/p>
音樂盒是木質(zhì)的，打開蓋子會響起《月光曲》，里面坐著兩個牽手的小人，像極了我和他小時候的樣子。
我的心猛地一跳，剛想說謝謝，就聽見季熙悅的心聲像被潑了冷水：[又是給姐姐的禮物……他到底帶了多少東西？]
她手里的叉子“?！钡嘏龅搅吮P子，眼神有點發(fā)直地盯著那個音樂盒，嘴角抿得緊緊的。
“很漂亮，謝謝。”我把音樂盒收起來，注意到季熙悅的臉色有點發(fā)白。
“喜歡就好?！鳖櫮Φ瞄_心，又給我夾了塊蛋糕，“你以前最愛吃這個口味?！?/p>
季熙悅忽然放下叉子，小聲說：“姐姐，我去下洗手間?！?/p>
[再待下去我會忍不住發(fā)脾氣的……]她心里的聲音帶著點委屈的悶響，[為什么姐姐對他笑的時候，比對我笑的時候多那么多……]
我看著她快步離開的背影，心里有點不是滋味。顧墨也察覺到了什么，撓了撓頭：“我是不是說錯話了？熙悅好像不高興?！?/p>
“沒有，她可能就是不太舒服?！蔽曳笱艿溃睦飬s在想：[這丫頭，又在吃什么飛醋。]
過了好一會兒，季熙悅還沒回來。我有點擔(dān)心，跟顧墨說了聲，起身去找她。
在餐廳外的走廊里，我看見她蹲在墻角，抱著膝蓋，肩膀微微聳動。
“季熙悅?！蔽易哌^去，“怎么不進去？”
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卻倔強地沒掉眼淚：“我想回家了，姐姐?！?/p>
[我不想在這里看著你和他笑……我不想當(dāng)多余的人……]
看著她這副樣子，我忽然有點心疼。蹲下身，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別鬧脾氣，里面還有我同學(xué)呢?！?/p>
她愣住了，抬頭看著我，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黯淡下去：“姐姐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
“是有點?！蔽覍嵲拰嵳f，卻又補充道，“但比待在這里生悶氣強。”
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還是涼的，卻沒再掙開。[姐姐牽我的手了……]她心里的聲音帶著點小小的雀躍，像雨后的嫩芽。
“走吧，進去吃點東西就回家。”
她點了點頭，跟在我身后往餐廳走。路過顧墨身邊時，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抵觸少了點，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顧墨看著我們交握的手，挑了挑眉，眼里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沒再說話。
回去的路上，季熙悅一直沒松開我的手，像怕我跑掉似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的影子緊緊挨著我的，親密得分不開。
“那個音樂盒……”她忽然小聲說，“真的很漂亮。”
[但我以后會給姐姐買更好的。]
我笑了笑，沒說話。心里忽然覺得，有個會因為這點小事吃醋的妹妹，好像也挺有意思的。至少，她讓我明白，原來我在她心里，這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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