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xué)第一周的早讀課，陳澄剛把語文課本攤開，就聽見后排傳來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響。她下意識回頭，正撞見顧京年背著書包沖進教室，額前的碎發(fā)還帶著晨露的潮氣，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肩上，像只趕在最后一秒歸巢的飛鳥。

“顧京年！又是你遲到！”班主任抱著教案站在講臺旁，鏡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頓了兩秒，“下次再這樣，就去操場罰跑三圈?！?/p>

“知道了張老師?！彼移ばδ樀貞?yīng)著，腳步輕快地溜到最后一排的空位，路過陳澄座位時，指尖不小心掃過她放在桌沿的筆記本。他腳步一頓，低頭看了眼那本封皮印著銀杏葉的本子，又抬眼對上陳澄驚訝的目光，忽然彎了彎嘴角，做了個“抱歉”的口型。

陳澄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慌忙轉(zhuǎn)回頭，假裝認真朗讀課文，耳朵卻不受控制地捕捉著身后的動靜——他拉開椅子的輕響，翻找課本的窸窣聲，還有被刻意壓低的、和同桌男生的低語。

早讀結(jié)束后，林悅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看到?jīng)]？顧京年跟咱們同班呢！我剛數(shù)了，他同桌是咱們班最高的那個男生，叫周宇，聽說跟他從小玩到大?！?/p>

陳澄筆尖一頓，在筆記本上洇出個小小的墨點。她確實看到了，最后一排那個靠窗的位置，顧京年正趴在桌上補覺，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毛茸茸的發(fā)頂，像撒了把細碎的金粉。

真正的交集發(fā)生在周三的體育課。

自由活動時，女生們聚在樹蔭下跳皮筋，陳澄不太擅長這個，便抱著本單詞書坐在長椅上背單詞。忽然有個籃球“咚”地砸在她腳邊，彈起的弧度差點蹭到書頁。

“抱歉抱歉！”顧京年的聲音從球場那邊傳來，他跑過來撿球，額角掛著汗珠，運動服的領(lǐng)口被汗浸濕了一小塊，“沒砸到你吧？”

“沒有?！标惓螕u搖頭，看著他彎腰撿球的動作——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手背上還沾著點草屑。

“你怎么不跟她們一起玩？”他抱著籃球，腳尖輕輕踢著地面，像是在找話題。

“我不太會。”

“那……”他忽然把籃球往地上一拍，指尖轉(zhuǎn)著球看向她，“我教你投籃?。亢芎唵蔚??！?/p>

陳澄愣住時，林悅已經(jīng)推著她的肩膀起哄：“去吧去吧，顧京年可是咱們學(xué)校的投籃王！”

她被半推半就地站到籃筐下，顧京年站在她身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調(diào)整姿勢：“手肘抬高一點，對，手腕用力……”他的氣息帶著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拂過她的耳廓。陳澄緊張得手心冒汗，球脫手時完全沒按要領(lǐng)來，直接砸在了籃板邊緣，彈回來差點撞到她的額頭。

“小心！”顧京年眼疾手快地伸手擋了一下，籃球在他掌心穩(wěn)穩(wěn)停下。他看著她通紅的耳垂，忽然笑出聲：“第一次投成這樣不錯了，比周宇強——他第一次把球扔進了花壇。”

陳澄被他逗笑，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那天下午，蟬鳴格外響亮，她在顧京年的指導(dǎo)下投進了第一個球，而他站在三分線外，用指尖轉(zhuǎn)著球，目光追著她跑向林悅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藏了很久。

放學(xué)時，陳澄在車棚取自行車，發(fā)現(xiàn)車鏈掉了。她蹲在地上擺弄了半天，指尖蹭得黑乎乎的，鏈條卻怎么也掛不回去。正當(dāng)她急得鼻尖冒汗時，一雙白色運動鞋停在她眼前。

“我來吧?！鳖櫨┠甑穆曇粼陬^頂響起。他放下書包蹲下來，從口袋里掏出包紙巾墊在手上，三兩下就把鏈條歸位了。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腹沾著點油污，卻毫不在意地往校服上蹭了蹭。

“謝謝你?！标惓涡÷曊f，遞給他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

他接過去擰開喝了一大口，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夕陽下格外清晰。“小事?！彼粗淖孕熊?，忽然說，“你家是不是往東邊走？我家也在那邊，要不一起？”

陳澄猶豫的片刻，他已經(jīng)跨上自己的山地車，腳踩著踏板在原地晃了晃：“走吧，正好路上能給你講講數(shù)學(xué)老師今天留的最后一道題，我看你晚自習(xí)時盯著那題皺了半天眉?！?/p>

原來他注意到了。陳澄心里某個角落忽然軟下來，推著自行車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并排騎著車穿過校門口的梧桐道，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偶爾有風(fēng)吹過，帶起幾片金黃的銀杏葉。顧京年說著學(xué)校里的趣事，講他小時候怎么把鄰居家的狗追得跳墻，講周宇上次打籃球把眼鏡摔碎的糗事，陳澄安靜地聽著，偶爾被逗笑，就低頭抿著嘴笑，陽光落在她彎彎的眼尾，像落了顆星星。

到了分岔路口，顧京年剎車停下：“我從這邊走?！?/p>

“嗯?！标惓吸c頭，“今天……謝你修車，還教我投籃?！?/p>

“不用謝?！彼麚狭藫项^，忽然從書包里掏出個東西遞給她——是顆用玻璃紙包著的橘子糖，“這個給你，賠上次撞掉你課本的罪?！?/p>

陳澄接過糖，指尖觸到他的溫度，燙得像夏天的日光。她看著他騎車遠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藍白色的校服消失在拐角，才低頭剝開糖紙，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漫開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今天的蟬鳴好像比往常都要好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