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最近接連下了幾天小雨,原本躍躍欲升的溫度突然被下了降頭。
下午三點鐘,天空已經放晴。
陳奕恒處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后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又一次提前下了早班。
投幣踩上車后,陳奕恒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休息了。
二十分鐘后,公交車廣播響起。
站點是本區(qū)有名的貧困區(qū),司機眼神略微怪異地透過后視鏡看了陳奕恒一眼。
男人無論是穿著還是氣質都與這里格格不入,但最近卻是像打卡一樣,每天這個點準時在這里下車。
下車后,陳奕恒按了按太陽穴。公交車上沒什么刺鼻的味道,但種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并不好聞。
以有事為理由下早班的陳醫(yī)生兜兜轉轉,此刻正站在公園觀景臺的二樓,他雙手隨意地搭在欄桿上,視線從上往下,一直注意著十點鐘方向的人。
他看了將近二十多分鐘。
少年面容俊秀,看起來格外讓人賞心悅目。
他今天套了一件米白色的薄毛衣,靠在長椅上,那雙握著黃皮書的手被襯得更加白皙。
陳奕恒的眉頭從見到人的第一眼就一直皺著,少年穿的本就單薄,現在天氣剛放晴不久,長時間在外吹風的話說不準會感冒。
似乎看書看的累了,他慢慢起身,準備轉到輪椅上,寬松的褲腳徹底放下,隔絕外來的一切窺探。
要走了嗎?
沒等陳奕恒存疑,變故就是在此刻發(fā)生,少年沒坐穩(wěn),連人帶輪椅一起翻了過去,陳奕恒的心突然被吊緊。
左奇函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腿今天會這么痛。
原本在雨天他是不會出來的,但是接連幾天呆在潮濕的房間的感覺也不好受。
天空一放晴,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來透透氣。
但自從經歷了那場事故之后,他的左腿受到了嚴重的外力擠壓,雖然左腿沒有什么大礙,但他的身份已經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了一個瘸子。
傷的是左腿,但不知道為何,他的右腿時不時就會沒知覺。
有時腳底磨破了他都不知道,等脫鞋的時候才發(fā)現。
以前他可以不在乎地勉強爬起來,但今天因為聽到那些話,他的心緒還是不免被打擾了。
他就這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黃皮書沒拿穩(wěn),早就不知道飛哪去了,胳膊被輪椅砸了,左奇函紅了眼,委屈和自暴自棄的情緒充斥在胸腔。
但是他在冰涼的地上沒有躺都久,有人力度輕柔地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很溫暖。
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對方的動作像是在對待什么脆弱的易碎品一樣,力度輕柔地不像話。
左奇函甚至忘了抵抗和掙扎,乖的像一個布娃娃一樣被人抱了起來。
重新坐到輪椅上后,黑色的眼珠滾動了一下。
等到左奇函看清對方的面容,他才開始窘迫起來。
對方有一頭棕色卷發(fā),右眼處還有顆痣。不知道為什么,左奇函想到了自己的淚痣。
真的是一個很明艷的男人。
左奇函心想著,指尖微不可察地往里蜷縮了幾分,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應該要對他說一聲謝謝。
陳奕恒抱歉。
抱他的人突然給他道歉,還先一步開了口。
陳奕恒是我冒犯了。
左奇函啞然,好半響才回了一句。
左奇函…沒關系。
陳奕恒對于自己的行為也有些驚訝,他的身體甚至快于大腦做出的決定,還沒反應過來,就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把人抱了起來。
他心下有些懊惱,眼下這種情況無論說什么都不會讓人輕易相信,為什么他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似乎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反應過來,到現在少年卷翹的睫毛都還在顫抖,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唇色卻顯得有些紅艷,像是點綴的印花。閃著淚光的柳葉眼,以及右眼的兩顆淚痣。
陳奕恒早在幾天前就把少年從上到下打量了幾遍,但是近距離的看還是讓他有些挪不開眼。
哪怕知道長時間盯著一個人有些不太禮貌,但視線還是不可控地落在人身上。
自從出了事故以后,左奇函對視線極其敏感,他不喜歡別人這樣打量自己。
陳奕恒身上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陳奕恒看向少年的眼神太過于溫和,這樣的偽裝讓人對他的防線拉的更緊。左奇函沉默的垂下了頭,沒有說話。
陳奕恒也不惱,他第一次對一個人這么的感興趣,當然有極好的耐心。
陳奕恒你自己方便弄輪椅嗎?需不需要我推你過去?
他的話好多。
陳奕恒覺得自己今天的行為很不正常,以往冷靜自持的風度消失的無影無蹤。從他在二樓看見少年摔倒在地上,快速跑下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他的思緒也在控制不住地亂飄。
好白。
真的好白。
這種觀察的角度不像是在遙遠的觀景臺,他能看到少年所有的微表情。此刻輪椅上的人垂著頭,微微躬著脖頸,一片白皙的皮膚暴露在他的眼中。
左奇函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眼神不小心掃到了陳奕恒的臉上,隨機一愣。
黑沉的眼珠里情緒太過于復雜,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心疼和不舍。
沒有嘲笑也沒有漠視,有的只是不該出現在他眼中的情緒。
可…怎么會?
他們明明才剛剛認識不到二十分鐘,這種怪異的氛圍讓左奇函想要離開,可后面的人卻開口叫住了他。
陳奕恒等一下。
左奇函正要回頭的時候,對方已經跨了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因為坐輪椅的原因,他的視線只能與對方的腰部微微齊平,這個視角卡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左奇函抿了抿唇,動作更加拘謹。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彎下了腰,距離越來越近。
30厘米。
20厘米。
10厘米。
……
這種距離對于左奇函來說已經很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和對方的呼吸纏繞在一起。
可是他卻沒有辦法。
反抗不了。
左奇函只能看著對方一點點靠近自己,心跳得越來越厲害,手用力抓緊輪椅兩側。
兩人的視線緊緊交織在一起,對方一步步靠近,左奇函想要后退,可身后卻是柔軟的椅背。
剛才才把自己最狼狽的一面展現給對方看。
他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嗎?
樹葉嘩啦作響,風吹亂了頭發(fā)。
左奇函在安靜中意識到:和人單方面的對峙在此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就在他準備接受任何結果的時候,對方在他的腰腹處扣下了按鈕,然后快速起身,聲音也沒有什么腔調的起伏。
陳奕恒你的安全帶忘系了。
沒有任何出格的行為,好像只是簡單的提醒一下他。
話音落下,那個不屬于自己的溫度也就撤開了,仿佛剛剛的想法只是空虛的臆想。
左奇函這下是完全亂了分寸,從心底散發(fā)出的窘迫和羞恥,一直沿襲整個大腦。
他甚至感受到一直沒有知覺的左小腿有了微微的酥麻感。
剛才還冷著臉的人皮膚突然泛紅,逃一樣的離開了。
一直到少年單薄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內,陳奕恒才把目光收回來。
陳奕恒嚇跑了啊…
他用食指貼在大拇指上摩擦了幾下,似乎還能夠回味剛剛幫人系扣子時觸碰到少年的腰腹的感覺。
和他想的一樣
又香又軟。
這種莫名的感覺讓陳奕恒覺得新奇又有點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要多了解對方,甚至想多和他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