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文走的那天,下了場冷雨。
江停在畫室待了一上午。松節(jié)油的味道混著雨水的潮氣,像塊浸了水的抹布,捂得人發(fā)悶。畫架上的蒙布又滑了下來,露出那半幅橘紅色的海。和楊博文送她的照片一模一樣
她伸出手,指尖在畫布上按出個淺印。顏料沒干,蹭在皮膚上,像塊洗不掉的晚霞。
口袋里的子彈殼硌著手心。左奇函給的,說能辟邪。金屬邊緣磨得發(fā)亮,不知被多少人攥過
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張函瑞抱著一摞作業(yè)本跑過,袖口沾著墨漬,像只慌不擇路的鳥。
看見江停,他腳下一絆,作業(yè)本散了一地。
張函瑞“對……對不起!”
他慌忙去撿。有本練習(xí)冊滑到江停腳邊,封面上歪歪扭扭寫著她的名字。是去年被張燼初扔進(jìn)垃圾桶的那本,紙頁皺得像顆腌菜。
江停彎腰去撿,指尖碰到他的手。
他像被燙到一樣縮回,練習(xí)冊“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字:“江停是小偷”“沒人要的東西”。
是用紅筆寫的,歪歪扭扭,像道沒愈合的疤
張函瑞“不是我寫的!”
張函瑞的臉慘白如紙,眼淚砸在練習(xí)冊上,暈開一小片紅
張函瑞“是張燼初逼我的,他說要是我不寫,就……”
江停“我知道?!?/p>
江停撿起練習(xí)冊,紙頁脆得像枯葉
江停“我知道……”
張函瑞怔在原地,嘴唇微微顫抖,仿佛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卻又無法吐露。
他眼中的情緒復(fù)雜得難以分辨,似乎下一秒就會失控哭出來。
江停沒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將練習(xí)冊硬塞進(jìn)他懷里,隨即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響。張燼初站在教室門口,白襯衫干干凈凈,手里把玩著枚銀色的裁紙刀。刀鋒在光里閃了下,像條冰棱。
張燼初“江停!”
他笑得溫和
張燼初“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說楊博文的保送材料里,有你的名字?!?/p>
江停的腳步頓了頓。雨水順著頭發(fā)滴下來,落在衣領(lǐng)里,涼得像針。
張燼初率先抵達(dá)了辦公室,而江停卻只是遲緩地跟在其后,步伐間似乎隱隱藏著一絲難以名狀的畏懼。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韽垹a初的聲音,帶著點(diǎn)惋惜
張燼初“她心理狀態(tài)不太好,總說有人欺負(fù)她……其實(shí)大家都挺關(guān)心她的?!?/p>
江停推開門。班主任坐在椅子上,眉頭皺得像團(tuán)亂麻。張燼初站在旁邊,手里拿著張紙,上面有楊博文的簽名,龍飛鳳舞,像只展翅的鳥。
“楊博文說,你幫他整理過競賽筆記?!卑嘀魅蔚穆曇艉艹?,“他想把你的名字加進(jìn)致謝名單里。”
張燼初輕笑一聲,指尖劃過那張紙
張燼初“可江停平時不太說話,我還以為……”
江停“我整理過?!?/p>
江停打斷他,聲音在發(fā)抖,卻很清楚
江停“上月三號下午,在圖書館三樓。”
張燼初的笑容僵了一下,像被凍住的湖面。班主任愣了愣,拿起筆:“那我加上了。”
走出辦公室時,雨停了。陽光從云縫里擠出來,在地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張桂源站在走廊盡頭,手里拿著個保溫杯,看見她,把杯子往她這邊推了推。
“熱的?!彼f,聲音很低。
江停接過,指尖碰到杯壁上的水漬,像觸到片融化的雪。里面是姜茶,辣辣的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熨帖得讓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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