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是沒有后視鏡的,作妖是不能停的。
溫妤初赤著雪白的腳,像只挑剔又慵懶的貓,在沈時樾公寓昂貴的絲絨地毯上踩來踩去。
窗外晨光熹微,勾勒出沈時樾端坐在餐桌前的側(cè)影。白襯衫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袖扣折射著冷光,他正專注地看著平板上的財經(jīng)新聞,下頜線繃得有些冷硬。
“沈時樾——”她軟綿綿地拖長了調(diào)子,像沒骨頭似的趴在他旁邊的椅背上,精心打理過的卷發(fā)蹭著他的手臂,帶著甜膩的果香,“這些東西看著就沒胃口嘛。我想吃城東李記第一籠冒熱氣的蟹粉小籠,要燙到舌尖微微發(fā)麻的那種哦。”
從城西到城東,跨越早高峰。這要求嬌縱得近乎刻意,帶著明目張膽的試探。
沈時樾從屏幕前抬眸,目光沉靜地掠過她敷過面膜后水光瀲滟的臉蛋和那雙寫滿了“快拒絕我”的亮晶晶的眼睛。他沒說什么,只拿起手機,低聲吩咐了幾句,語氣平穩(wěn)得像在安排一場會議。
沒多久,陳鋒便提著保溫性能極好的食盒悄然出現(xiàn)。揭開蓋子的瞬間,蟹粉特有的濃郁鮮香混合著滾燙的水蒸氣彌漫開來,薄透面皮里包裹著晃動的誘人湯汁,正是那家需要排長隊才能買到的頭籠精品。
溫妤初看著那籠完美得過分的小籠包,心里那點作妖的小得意噗一下,被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微妙不爽取代——他就不能有點正常的、屬于人類的情緒反應(yīng)嗎?比如不耐煩?
沈時樾的書房。
午后的陽光在他身上鍍了層金邊,他處理文件時有種不近人煙的專注。
溫妤初窩在旁邊沙發(fā)里,瑩白的腳趾勾著拖鞋一晃一晃,平板里放著吵鬧的綜藝。
她時不時就要蹭過去,用剛剝過葡萄、還沾著些許汁水的手指,故意去碰他一絲不茍的西裝袖口,留下一個淺淺的、黏膩的印子。
“沈時樾,這個男嘉賓還沒有你一半帥?!彼V宄簾o辜的大眼睛,語氣天真又殘忍。
或者干脆趴到他寬大的辦公桌對面,手托著腮,像欣賞一件好看但沒什么溫度的擺設(shè):“沈總,數(shù)字有什么好玩的?你笑一下嘛,費不了多少電的?!?/p>
通常,沈時樾只會從文件里略略抬眼,用價格不菲的鋼筆尾端輕輕敲一下她光潔飽滿的額頭,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意味:“安分點?!蹦堑统恋穆曇魶]什么情緒,卻總能讓她暫時收斂幾分鐘。
但當她無聊到開始用他的黑檀木鎮(zhèn)紙壓核桃玩時,他會忽然開口:“過來。”
她慢吞吞蹭過去。他便將她拉到身旁,指著屏幕上那些令人頭暈的曲線,用最簡潔的語言拆解背后的資本游戲,或是拿起一份合同,指尖點過關(guān)鍵條款,告訴她哪里是坑,哪里藏著利益。
他聲音平穩(wěn),邏輯強大,那種絕對掌控的魅力偶爾會讓溫妤初忘記作妖,托著腮幫子聽上一小會兒——純粹是當有趣的商業(yè)故事聽。
不過這講課的味道怎么莫名有種熟悉感?
瑞士
雪山映襯著餐廳的落地窗。溫妤初對著擺盤精美的菜肴,每樣只挑剔地嘗一口就推開,蹙著描畫精致的眉抱怨:“唔,味道都好普通,沒有一樣能讓我心動耶?!?/p>
沈時樾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極其自然地將她面前那盤只動了一口的香煎鱈魚取過去,慢條斯理地分成小塊,又將旁邊她多戳了兩下的蘆筍換到她面前。
“挑食?!彼Z氣平淡,卻精準地看穿她每一分無聊的挑釁,“吃完,帶你去買Max的巧克力?!?/p>
溫妤初看著他分割食物的修長手指,骨節(jié)分明得像藝術(shù)品,心里撇撇嘴,哼道:“……哄三歲小孩呢?”
“嗯?!彼麘?yīng)了一聲,抬眼瞥她,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波瀾,“難道不是?”
蘇黎世深秋的街頭
冷風刮得人臉疼。溫妤初穿著時髦卻根本不抗凍的大衣,凍得鼻尖通紅,眼淚都快出來了,卻為了好看死活不肯戴圍巾。沈時樾停下腳步,解下自己那條質(zhì)感絕佳的羊絨圍巾,仔細地、一圈圈圍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他的動作帶著點生疏的笨拙,卻又異常認真,微涼的指尖偶爾擦過她的皮膚,激起細小的疙瘩。圍巾上全是她早已習(xí)慣的、屬于他的冷冽松香,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裹住。
“笨?!彼吐暤?,順手將她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長發(fā)理順。
溫妤初抬頭,看到他冷硬的下頜線和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心里嘀咕了一句“身材倒是不錯”,隨即就把這點欣賞拋諸腦后——網(wǎng)上的男菩薩她見得多了,沒什么稀奇。
夜幕降臨,酒店套房燈光晃著曖昧的光影。
溫妤初洗完澡,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fā)就跑出來,故意蹦到沙發(fā)上,把發(fā)梢的水珠甩到沈時樾膝頭的文件上。
“沈時樾,幫我吹頭發(fā)!”她使喚得理所當然,還挑釁得沖他眨了眨眼。
沈時樾合上文件,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就在她以為他要拒絕時,他卻起身去拿來了吹風機。
溫熱的風和他的手指一起穿梭在她的發(fā)間,舒服得讓她瞇起眼,像只被順毛的貓。她享受著這頂級的服務(wù),嘴上卻不饒人:“沈總手法這么熟練,沒少給前女友們吹吧?”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他略帶懲罰性地輕輕捏了捏她的后頸軟肉:“別胡說?!?/p>
溫妤初笑嘻嘻地回頭,看到他依舊沒什么表情的俊臉,心里翻了個白眼——真沒勁,連點反應(yīng)都沒有。她眼珠一轉(zhuǎn),決定作個大的。
她轉(zhuǎn)過身,跪坐在沙發(fā)上,面對著他,手臂軟軟地搭上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說說嘛,沈總~你這么優(yōu)秀,以前肯定有過很多女朋友吧?比我漂亮嗎?比我可愛嗎?嗯?”
她問得又嬌又蠻,仿佛只是情人間無傷大雅的吃醋和撒嬌。
沈時樾關(guān)掉吹風機,房間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仿佛能穿透她精心偽裝的好奇,看到底下那點不安分的試探。
他看了她幾秒,久到溫妤初臉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然后,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低沉,沒什么溫度,卻讓溫妤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不多。”他開口,聲音平穩(wěn),目光卻像幽深的寒潭,牢牢鎖住她,“六年前,遇到過一個小騙子?!?/p>
溫妤初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停止了流動。六年前??!
“年紀不大,膽子不小,嘴甜得像抹了蜜。”他語氣平淡,像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往事,指尖卻無意識地卷起她一縷半干的發(fā)絲,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撩人的手段一套一套,騙起人來……眼睛都不眨?!?/p>
他的指尖微涼,擦過她的耳廓,帶來一陣冰涼的戰(zhàn)栗。
溫妤初的呼吸屏住了,渾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去,留下冰冷的恐懼。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條毒蛇纏住了脖頸,冰冷滑膩,緩緩收緊。
“后來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發(fā)顫,幾乎不像她自己的。
沈時樾的目光從她的發(fā)絲移回她的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嘲弄:“后來?騙夠了,玩膩了,就像扔垃圾一樣扔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冷冽的松香氣息將她完全籠罩,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她耳語:“你說,這種小騙子,要是再讓我遇到……”
他的話語恰到好處地停在這里,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
溫妤初猛地向后一縮,像是被他的指尖燙到一樣,臉色煞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幾乎要跳出來。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那些她以為早已被遺忘的、不堪回首的中二黑歷史!那個被她玩弄后拋棄的網(wǎng)戀對象!竟然是沈時樾?!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無處遁形的羞辱感瞬間將她吞沒。她之前所有的作妖、所有的試探,在他眼里恐怕都像跳梁小丑。
“我……我有點累了!先去睡了!”她幾乎是彈跳起來,聲音尖銳得不自然,眼神慌亂地不敢再看他一眼,踉踉蹌蹌地跳下沙發(fā),像只受驚的兔子,頭也不回地倉皇逃向臥室,連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沈時樾沒有阻止,也沒有回頭。他依舊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她狼狽逃離的背影,指尖還殘留著她發(fā)絲的觸感和臉頰肌膚的細膩溫度。
他緩緩收起臉上那點冰冷的嘲弄,眼底深處,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望不到底的黑暗。
臥室門“砰”地一聲被關(guān)上,甚至還傳來了反鎖的輕微咔噠聲。
客廳里,只剩下吹風機嗡嗡的余音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她身上清甜的香氣。
溫妤初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巨大的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臟。
跑!必須立刻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