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的笑聲，在幽州臺上久久回蕩。

蘇文通靜立片刻，心中暗嘆：此人雖短命，卻如驚雷破空，為盛唐文風開先聲。

他下得臺來，踏上歸途。

北地的天色蒼茫，風沙未歇，他的心卻逐漸轉向江南水國。那里煙波浩渺，竹林清幽，正孕育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文心。

——數年之后。

嵐氣氤氳的終南山下，蘇文通步入松徑。山泉潺潺，竹影搖曳，一派清和。

小徑盡頭，有一人對坐古琴，衣冠素雅，眉目清潤，眼神如同靜水一般澄明。

此人便是王維。

琴聲方歇，他抬頭微笑：「客自遠來，當與山水同坐?！?/p>

語氣溫潤，不見半點世俗鋒芒。

蘇文通拱手，隨之盤膝而坐。兩人對望片刻，王維忽然吟道：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聲音不大，卻如山泉滴石，清響不絕。

蘇文通心頭一動：「此句不唯山水之趣，更有人生之境。子安兄年少已仕，卻能抱此超然之心，實為難得?！?/p>

王維微笑，卻嘆息道：「我雖有宦途，心卻常在丘壑之間。人言我為‘詩佛’，然我不求佛，只求于塵世之中，仍留一分清凈?！?/p>

蘇文通靜靜聽著，心底暗合：盛唐文運，至此已開兩端。陳子昂以浩氣立骨，王維卻以清心作韻。其后詩人，當在兩者之間尋蹊徑。

「子安兄，文以立世，固當慷慨激昂；然若無澄心之境，文章難免躁烈。你之山水，正可為世人洗心?！?/p>

蘇文通緩緩言道。

王維聞言，凝視遠山。松風陣陣，似為其心境添彩。

「若世間真能文武并濟、動靜互補，便是太平。」

二人一笑，不再多言。

此刻，山間的云霧正緩緩舒展，陽光穿透而下，彷佛為唐詩盛世鋪開一條清澄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