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浩蕩,煙波無際。初春的襄陽,草木微動(dòng),水鳥浮沉。
蘇文通自長安南下,舟行數(shù)日,終抵襄陽。
碼頭邊,數(shù)名文士正立于柳蔭下,正言笑間,一人衣著樸素,須眉蕭散,氣度卻隱隱不凡。他正低聲吟詠,聲調(diào)清朗,與江水聲交相呼應(yīng)。
「氣蒸云夢(mèng)澤,波撼岳陽城?!?/p>
文士們大聲叫好。蘇文通心頭一動(dòng),已知此人必是孟浩然。遂上前行禮,道:「此詩境界開闊,胸中自有丘壑。敢問,可是襄陽孟先生?」
孟浩然抬頭,見來人不似尋常士子,舉止端莊而眼神澄澈,便含笑還禮。
「正是孟浩然。敢問先生尊名?」
「在下蘇文通。」
孟浩然眉梢一動(dòng),似覺此名耳熟,卻一時(shí)想不起來,只覺此人不同凡響。
二人同乘江舟,泛游于襄陽城外。江面遼闊,風(fēng)來衣襟獵獵。孟浩然倚欄遠(yuǎn)望,眼中有一抹未能散去的失落。
「文通先生,世人多笑我年過不惑,仕途無成,只能寄情山水。可你瞧這江流浩浩,草木欣欣,若一味爭逐功名,反倒壓抑了天地胸懷?!?/p>
蘇文通凝視著他,緩緩道:
「丘壑之心,本不應(yīng)受拘于章臺(tái)。然若天地興衰,百姓沉淪,詩酒又能濟(jì)誰?王維尚能在山水與朝堂之間求一平衡,你卻甘于屏棄,不覺可惜么?」
孟浩然一愣,眼底閃過掙扎。
「先生此言,正中我懷。非不思報(bào)國,只是天不假我以時(shí)。昔日入京,欲求一展抱負(fù),然命運(yùn)戲我,竟落榜于科舉。自此心灰,乃寄身江山……」
言至此,聲音低沉下去,像被江風(fēng)吹散。
蘇文通笑而不語,只從懷中取出一方素紙,題下一聯(lián):
「山水本無心,詩人自有志。」
他將紙遞予孟浩然,道:「先生之才,當(dāng)不為一時(shí)所棄?;蛟S仕途短阻,但你之詩,將成后世丘壑之宗,千古文心皆當(dāng)仰之。」
孟浩然接過,手指微顫,半晌,忽然大笑。
「先生之言,解我胸中郁結(jié)。若果真如此,縱使不登青云,能留名江山,亦足矣!」
江水奔流,似在為他這一笑擊節(jié)。
夜幕漸合,江舟泊岸。孟浩然執(zhí)意邀蘇文通入襄陽城中,于月下對(duì)飲。
二人一詩一和,往來酬唱,聲聲傳入夜風(fēng),驚起江邊宿鳥。
這一夜,襄陽城中,詩酒清歡,流傳至后世無數(shù)人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