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夙!
他回來了!
姜愿的心臟在那一刻幾乎停止了跳動,隨即又以狂野的速度擂動起來!她猛地站起身,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借著屋內(nèi)透出的微弱火光和最后的天光,姜愿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比平時更甚,嘴唇緊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線,額角布滿了細密的冷汗,順著堅毅的下頜線滑落。
那身姜愿用舊布給他改制的深色粗布短褐,肩頭和肋下的位置,赫然洇開了大片深色的、粘稠的濕痕——那是血!新滲出的、尚未干涸的血跡!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仿佛牽扯著巨大的痛楚,胸膛劇烈起伏著。
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銳利如鷹隼,掃過院內(nèi)驚愕的眾人,最后落在沖到眼前的姜愿臉上,里面翻涌著疲憊、如釋重負,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
“表哥!你…你怎么才回來!”姜愿的聲音帶著哭腔,是后怕,是擔憂,更是看到他活著回來的巨大沖擊。她本能地伸手想去扶他,卻又怕觸碰到他的傷口,手僵在半空,微微顫抖著。
秦夙的目光在她驚惶擔憂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轉(zhuǎn)向院子里驚疑不定的流民,尤其是看到安然無恙的翠云時,他緊繃的下頜線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絲。他強撐著站直身體,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仿佛身上的傷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上……遇到點麻煩,耽擱了。都散了吧,沒事了?!?他的視線掃過翠云等人,“今日辛苦各位,早些回去歇息?!?/p>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和安撫力量。流民們雖然滿心疑惑,被那濃重的血腥味驚得心頭惴惴,但看到這位“姜家表哥”雖然帶傷卻安然歸來,又聽他親口說“沒事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大半。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哎!姜家表哥回來了就好!”
“姜姑娘,那…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多謝姑娘今日的飯食!”
眾人紛紛起身感激,互相攙扶著,快步離開了小院。翠云走在最后,離開時,又回頭深深地看了姜愿和秦夙一眼,眼神復雜,最終什么也沒說,跟著家人消失在夜色中。
小院終于只剩下他們兩人。
院門一關(guān)上,秦夙強撐的那口氣瞬間泄了大半。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就要向前栽倒!
“小心!”姜愿驚呼一聲,再也顧不得許多,用盡全身力氣撲上去,用自己的肩膀和身體死死地頂住了他沉重的身軀。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幾乎讓她窒息。
“你怎么樣?傷到哪里了?快讓我看看!”她焦急地喊著,聲音帶著哭腔,試圖將他扶向里屋。
秦夙借著她單薄的支撐,艱難地挪動著腳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他靠在姜愿身上,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和支撐自己的那份倔強力量。他側(cè)過頭,沾著冷汗和血污的臉頰幾乎貼著她的鬢角,低沉的聲音帶著粗重的喘息,在她耳邊響起,只有她能聽見:
“尾巴……處理干凈了。翠云……安全了?!?他頓了頓,似乎積攢著最后的力氣,“別怕……我沒事?!?/p>
“都這樣了還說沒事!”姜愿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又急又氣,“快進屋躺下!”
她幾乎是半拖半抱,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將秦夙這個沉重的傷號弄到里屋的土炕上躺下。顧不上點燈(也根本沒有油燈),她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顫抖著手去解他染血的衣襟。
當粗糙的布料被揭開,露出肩頭和肋下那兩道猙獰的、皮肉翻卷、依舊在緩慢滲血的傷口時,姜愿倒吸一口冷氣,眼淚流得更兇了。
傷口很深,邊緣泛著不正常的青黑色,顯然是淬了毒!雖然毒素似乎被什么力量壓制著,沒有猛烈擴散,但看著就讓人頭皮發(fā)麻。
“我去燒水!拿藥!”姜愿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轉(zhuǎn)身就要沖出去。
“等等……”秦夙虛弱地開口,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冰涼,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跋取P(guān)門……閂好……”
姜愿這才想起院門只是虛掩著。她連忙跑出去,將院門死死閂上,又搬了根粗木棍頂上,才又沖回里屋。
她手忙腳亂地生火燒水,翻找出系統(tǒng)當初獎勵的新手急救包里僅剩的一點止血粉和消炎藥丸,還有她之前采來曬干備用的、有微弱解毒效果的草藥。
看著炕上秦夙緊閉雙眼、眉頭緊鎖忍受劇痛的樣子,姜愿的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她打來溫水,用干凈的布巾(撕了自己最后一件相對完好的里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傷口周圍的血污和污泥。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
“忍著點……”她哽咽著,將止血粉均勻地撒在猙獰的傷口上。
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秦夙的身體猛地繃緊,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額頭的冷汗瞬間如雨般滾落。但他始終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再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那緊握的拳頭,指節(jié)已然捏得發(fā)白。
姜愿的心也跟著他的悶哼狠狠一抽,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炕沿上。她強迫自己冷靜,仔細地包扎好傷口,又費力地撬開他緊咬的牙關(guān),將消炎藥丸和搗碎的解毒草藥汁小心地喂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jīng)渾身被汗水和淚水濕透,如同虛脫般坐在炕沿上,大口喘著氣。月光下,秦夙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呼吸似乎比剛才平穩(wěn)了一些,緊鎖的眉頭也稍稍舒展。
姜愿呆呆地看著他沉睡(或者說是痛暈過去)的側(cè)臉,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jīng)終于徹底松懈下來。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憊和看到他傷重歸來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翠云安全了,王朝任務(wù)的又進了一步。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為了完成計劃、為了保護她,或許也為了保護那些流民,而再次傷痕累累的男人,她心中沒有絲毫喜悅,只有沉甸甸的酸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她伸出手,用衣袖輕輕擦去他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指尖觸碰到他冰冷而棱角分明的臉頰,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憐惜。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小小的破屋里,只剩下兩人交錯的、或粗重或微弱的呼吸聲。一個在傷痛中沉沉睡去,一個在疲憊和擔驚受怕中守護著。窗外的月光,無聲地流淌進來,照亮了炕邊染血的布巾,也照亮了少女疲憊卻異常堅定的臉龐。劫波渡盡,但守護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