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周,放學了,他捧著本子、夾著花,快速地奔跑。溫筱檎收到禮物會說什么呢?會說“小學霸要當文人了。”或者,用指尖碰碰他的鼻子?
推開酒館的門,臆想中的喧囂沒有到來。
死寂。
吧臺的燈還亮著,慘敗的光線試圖洞穿一排高腳凳。背景音樂也沒有,空氣彌漫著詭異,漂浮的塵埃在嗡鳴。
“...姐姐?”
沒有回應(yīng)。
他一步步往里走,目光掃過熟悉的角落——他的桌子還在那里,練習冊和舊水母筆記本還在原地,好像時間停住了。但桌上還多了一樣?xùn)|西,溫筱檎的杯子。里面殘留著一點咖啡。
她沒喝完。她從不浪費咖啡......
陳謙的心猛地一沉,在吧臺最角落的地板上,溫筱檎常穿的軟底拖鞋旁邊,蜷著一團熟悉又蓬松的毛發(fā)。
是“幫兇”。
它的眼瞼周圍有濕潤過的痕跡,已經(jīng)干涸。躺在它嘴邊的,是一灘凝固的、暗色的嘔吐物痕跡。
沒有掙扎的痕跡,沒有痛苦的表情,它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離開。
陳謙的世界,在這一刻失去聲音,連著生氣也一并失去了。他發(fā)著抖跪坐下來,不知道還會失去什么。
“幫兇......”他低喚著,聲音啞得不成樣子,“醒醒,別睡了......”他伸出手,拂過貓咪已經(jīng)僵硬的耳朵,“快告訴我,是哪里疼,好不好......是這里嗎?還是...這里,還是...”
他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把即將沖破喉嚨的嗚咽死死堵住。肩膀顫抖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花滑落在貓身上,幾片花瓣掉了出來。
“溫筱檎......”他怒吼道:“你到底...到底在哪?!”
陳謙猛地掏出手機,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p>
“小同學,你怎么了?高一七班陳謙......溫女士?唔,沒見到過?!?/p>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p>
所有電話都打完了。不同的人,統(tǒng)一的結(jié)果。他鎖了門,回到吧臺跪下來,用臉頰貼著貓咪冰冷的毛發(fā),意識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慌中漸漸模糊,仿佛沉入了無邊無際的雨夜。
他醒了睡睡了醒,時間失去了刻度。他做了很多很多則夢,每一個都和溫筱檎有關(guān)。端著酒杯輕笑的溫筱檎,責怪幫兇亂跑的溫筱檎,在他身上的溫筱檎......他不再愿意分清夢和現(xiàn)實,只是渾渾噩噩地蜷成幫兇的樣子,守護著最后一點殘存的、關(guān)于“家”的記憶。
也許等久一些,自己會變成一尊真正的、沒有生命的石像。到那時,便不會煩惱了......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稱自己為小石像了。
灰塵印在他的臉上,他沒有任何動靜。直到一陣略顯粗暴的敲門聲震醒他。
“老板娘?溫筱檎?開門??!交水電費的單子我塞門縫了啊!”是隔壁五金店的王嬸。
“奇怪了,燈還亮著......人呢?誰在里面?不出來我就報警了啊!別是出什么事了!”
報警?
他猛地坐直身體,眼前發(fā)黑,差點又栽倒下去。他死死咬著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再聯(lián)想起溫筱檎喂他吃的藥片,稱自己走過那條路......溫筱檎出門了...很急...去買東西...可能出車禍了......
1...1...0...
“您好,這里是110報警服務(wù)臺?!?/p>
“喂,您好?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能聽到嗎?請說話!”
王嬸似乎聽到了里面的動靜,敲門聲更急了:“是小陳?是你嗎?!你說話啊!別嚇?gòu)鹱??!?/p>
陳謙找回了微弱的聲音,“救命...姐姐......溫筱檎...不見了。貓...死了。她可能...買藥途中......被撞了...求......你們找她...”
他報出了酒館的地址,然后手機滑落在地,他重重地跌在地板上。
再次醒來,他在醫(yī)院,入眼是慘敗的天花板。記憶回溯,他立刻拔掉手上的輸液針頭,就要下床。
“哎!你這孩子!”護士皺著眉按住他。
“貓...在哪?姐姐......溫筱檎找到了嗎?”陳謙恐慌地問。
“被送來的那只貓?太久沒進食了,需要搶救。不過不用擔心,已經(jīng)成功了,生命體征正在慢慢恢復(fù)。不過很虛弱,需要密切觀察?!?/p>
他在床上點點頭,空洞的眼睛搖曳出一絲微光。
在吊最后一瓶藥水的時候,老警察匆匆走來了?!瓣愔t是嗎!你姐姐在城南醫(yī)院。據(jù)說呢,本要去拿生日蛋糕,路過藥房想起要續(xù)藥。下雨天地很滑,藥瓶往地上倒,她就去撿。撿的那一下,被電瓶車帶倒了。你也不用太擔心,她正在治療?!?/p>
他就要走,陳謙攔住了他,磕磕絆絆地問“你可以帶我去見她嗎?”
老警察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