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帶著點涼意，卷著梧桐葉落在教室窗外的欄桿上。賀峻霖趴在課桌上，看著那片旋轉(zhuǎn)飄落的葉子發(fā)呆，指尖無意識地劃著草稿紙，紙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小熊——像昨天嚴浩翔抓給他的那個宇航員玩偶。

“發(fā)什么呆呢？”嚴浩翔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帶著點笑意。賀峻霖嚇了一跳，筆差點從手里滑出去，抬頭就看見對方手里拿著兩盒牛奶，其中一盒正遞到他面前，“剛從食堂拿的，熱的。”

牛奶盒還帶著溫熱的觸感，賀峻霖接過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嚴浩翔的手指，像觸到一團暖融融的棉花。他低下頭，小聲說了句“謝謝”，耳根卻悄悄紅了。

“昨天的小熊喜歡嗎？”嚴浩翔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這是他這周第三次以“同桌請假”為借口換座位了，其實原同桌早就銷假，只是沒人敢戳破這個明顯的謊言。

“喜歡?！辟R峻霖把牛奶盒抱在懷里，感受著那點暖意，“放在床頭了?！?/p>

“那就好?！眹篮葡栊α诵?，擰開自己的牛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他草稿紙上的小熊圖案上，眼里的笑意更濃了，“畫得不錯，有天賦?！?/p>

“才沒有?！辟R峻霖慌忙用胳膊肘擋住草稿紙，臉頰有點熱，“隨便畫畫的?！?/p>

嚴浩翔沒再逗他，只是翻開課本，指尖在某一頁停住：“昨天的數(shù)學題，你那道輔助線畫錯了，我給你標出來了?！?/p>

賀峻霖湊過去看，果然在幾何圖形旁邊看到一條用紅筆標出的輔助線，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從這里切，像切蛋糕一樣，是不是簡單多了？”他想起昨天看電影前吃的芝士蛋糕，嚴浩翔也是這樣把第一塊推到他面前，說“從邊緣切，奶油最多”。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像喝了口熱牛奶，從喉嚨一直暖到胃里。他拿起筆，按照嚴浩翔標的輔助線重新演算，果然順暢多了，那些原本繞得像毛線團的步驟，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嚴浩翔，”賀峻霖停下筆，抬頭看他，“你是不是什么都會??？”

“不是。”嚴浩翔想了想，認真地說，“比如不知道怎么讓你不害羞。”

賀峻霖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像被潑了層紅顏料，他抓起筆假裝演算，耳朵卻捕捉著身邊的動靜。能聽到嚴浩翔翻書的聲音，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還有他偶爾低笑的聲音，像羽毛輕輕搔著心尖，有點癢，又有點甜。

課間操時，廣播里放著熟悉的音樂，同學們排著隊在操場上轉(zhuǎn)圈。賀峻霖的步伐有點亂，總踩不到節(jié)拍，后面的同學時不時撞到他的后背。

“跟緊我?！眹篮葡璧穆曇敉蝗粡那懊?zhèn)鱽恚怕_步，故意和賀峻霖并排，胳膊肘時不時碰到一起，“踩著我的影子走?！?/p>

賀峻霖低頭看了看，果然看到自己的影子踩在嚴浩翔的影子上，像兩只依偎著的小獸。他跟著對方的步伐調(diào)整節(jié)奏，腳步漸漸穩(wěn)了，心里也踏實了不少。陽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照下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塑膠跑道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解散時，體育委員喊住嚴浩翔：“下午放學后有籃球賽，你上不上？”

“不上?！眹篮葡柘攵紱]想就拒絕了，目光下意識地看向賀峻霖。

“別啊，就缺個主力了！”體育委員拽著他的胳膊不放，“贏了請你喝可樂！”

賀峻霖看著他們拉扯，心里有點糾結(jié)。他其實挺想看嚴浩翔打球的，上次運動會看他跑接力時就覺得，他認真奔跑的樣子特別耀眼。

“去吧?！辟R峻霖輕輕拉了拉嚴浩翔的衣角，聲音很小，“我可以去看你打?！?/p>

嚴浩翔愣了一下，隨即眼里亮起光：“真的？”

“嗯?！辟R峻霖點點頭，看著他瞬間綻開的笑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比想象中更想看他意氣風發(fā)的樣子。

“那我去?！眹篮葡枧牧伺捏w育委員的肩膀，“不過得加兩瓶，我要帶一瓶給別人。”

體育委員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賀峻霖，突然露出了然的笑：“懂了懂了，管夠！”

賀峻霖的臉頰又開始發(fā)燙，他慌忙別過臉，卻看到不遠處的香樟樹下，幾個女生正偷偷往這邊看，嘴里還小聲議論著什么，目光在他和嚴浩翔之間來回打轉(zhuǎn)。

心里突然有點發(fā)慌，像被人窺見了秘密。他下意識地往嚴浩翔身后躲了躲，卻被對方輕輕按住了肩膀。

“別怕?！眹篮葡璧穆曇艉艿停挥袃扇四苈犚?，“她們說她們的，我們玩我們的。”

賀峻霖點點頭，看著嚴浩翔坦然的樣子，心里的慌亂漸漸散去。也許真的不用怕，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么壞事，就像喜歡晴天，喜歡甜奶茶，喜歡秋天的落葉，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下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過得格外慢。賀峻霖盯著墻上的時鐘，看著分針一點點挪動，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嚴浩翔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小小的籃球，旁邊寫著“加油”兩個字，推到他面前。

賀峻霖看著那個歪歪扭扭的籃球，忍不住笑了，剛才的緊張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放學鈴一響，賀峻霖就跟著嚴浩翔往操場跑?；@球場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加油聲此起彼伏，男生們穿著球衣在場上熱身，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躍動的畫。

嚴浩翔去更衣室換球衣，賀峻霖找了個靠欄桿的位置站定。旁邊的女生們在興奮地討論著，有人舉著寫著“嚴浩翔加油”的牌子，紅底黑字，格外顯眼。

賀峻霖的心里突然有點酸，像喝了口沒加糖的檸檬水。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雙手，突然有點后悔沒準備點什么。

“在這呢?！眹篮葡璧穆曇敉蝗辉谏砗箜懫?，他換了件白色的球衣，領(lǐng)口沾著點汗，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卻比平時更耀眼。

“嗯?！辟R峻霖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號碼上——19號，是他的生日。

嚴浩翔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笑了笑：“特意選的?！?/p>

賀峻霖的心跳漏了一拍，剛想說點什么，裁判就吹了哨子，比賽要開始了。嚴浩翔沖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跑進球場，白色的球衣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像只振翅的白鳥。

比賽打得很激烈，嚴浩翔果然是主力，運球、傳球、投籃，動作干凈利落，每次進球都會引來一陣歡呼。賀峻霖站在欄桿邊，看著他在場上奔跑、跳躍，看著他進球后揚起的下巴，看著他被隊友圍住時依舊望向自己的目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脹脹的，暖暖的。

中場休息時，嚴浩翔滿頭大汗地跑過來，隔著欄桿遞過一只手。賀峻霖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要水，慌忙從書包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礦泉水，擰開瓶蓋遞過去。

“謝了?！眹篮葡柩鲱^灌了大半瓶，水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滴，滑過脖頸，沒入球衣領(lǐng)口，看得賀峻霖臉頰發(fā)燙。

“打得很好?！辟R峻霖小聲說，聲音有點發(fā)顫。

嚴浩翔笑了，抬手想揉他的頭發(fā)，才想起隔著欄桿，只好作罷：“等贏了，請你吃冰棍?！?/p>

“好。”賀峻霖點點頭，看著他跑回球場，心里的那點酸澀早就不見了，只剩下滿滿的期待。

下半場的比賽更激烈了，對方的主力故意撞了嚴浩翔一下，他踉蹌著差點摔倒，膝蓋在地上擦出一道紅痕。賀峻霖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往前沖了兩步，卻被欄桿擋住。

“嚴浩翔！”他忍不住喊出聲。

嚴浩翔回過頭，沖他比了個“沒事”的手勢，又轉(zhuǎn)身投入比賽，只是跑動時明顯有點瘸。賀峻霖看著那道刺眼的紅痕，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疼得厲害。

最后三分鐘，比分追平了。嚴浩翔帶著球突破防線，對方兩個隊員圍了上來，他突然一個轉(zhuǎn)身，把球傳給了隊友，自己卻被撞倒在地。

“嚴浩翔！”賀峻霖的聲音都帶了哭腔。

就在這時，隊友投進了一個三分球，哨聲響起，比賽結(jié)束了。

賀峻霖推開人群沖進賽場，嚴浩翔已經(jīng)被隊友扶了起來，膝蓋上的紅痕更明顯了，沾著點泥土，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你怎么樣？”賀峻霖的聲音有點哽咽，伸手想去碰，又怕弄疼他。

“沒事?！眹篮葡栊α诵Γ胝局眳s疼得皺了皺眉，“就是擦破點皮?！?/p>

“還說沒事！都流血了！”賀峻霖眼眶有點紅，拽著他的胳膊就往醫(yī)務(wù)室走，“去醫(yī)務(wù)室！”

“哎，冰棍還沒吃呢……”

“吃什么冰棍！先去上藥！”賀峻霖的語氣有點兇，卻緊緊抓著他的手，生怕他再摔倒。

醫(yī)務(wù)室的老師不在，賀峻霖只好自己找了碘伏和棉簽，小心翼翼地幫他清理傷口。棉簽碰到破皮的地方時，嚴浩翔忍不住抽了口氣。

“很疼嗎？”賀峻霖的動作更輕了，眼眶紅紅的。

“不疼?！眹篮葡杩粗J真的樣子，突然笑了，“就是有點癢?！?/p>

“都什么時候了還開玩笑！”賀峻霖瞪了他一眼，眼里卻閃著水光，“以后不許這么拼命了！”

“知道了，聽你的?！眹篮葡韫怨渣c頭，看著他撅著嘴給自己包扎的樣子，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撓了一下，軟乎乎的。

夕陽透過醫(yī)務(wù)室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賀峻霖低著頭，認真地纏著紗布，睫毛垂下來，像兩把小扇子，嚴浩翔看著看著，突然覺得膝蓋上的疼好像都消失了。

“好了?！辟R峻霖直起身，看著自己包扎的成果，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有點丑?！?/p>

“不丑，很好看。”嚴浩翔說得認真，“比獎杯還好看。”

賀峻霖的臉頰突然燒了起來，他別過臉看向窗外，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像塊融化的糖果。

“還想吃冰棍嗎？”他小聲問。

“想?！眹篮葡椟c點頭，“想和你一起吃?！?/p>

兩人慢慢往校門口走，嚴浩翔的腿還有點瘸，賀峻霖就放慢腳步陪著他，時不時扶他一把。路過小賣部時，賀峻霖跑去買了兩支綠豆冰棍，遞了一支給嚴浩翔。

冰棍有點化了，甜絲絲的汁水順著手指往下滴。賀峻霖舔了舔指尖的糖漬，抬頭時正好對上嚴浩翔的目光，對方的眼神有點沉，像藏了片深海。

“賀峻霖?！?/p>

“嗯？”

“下周我生日?！眹篮葡璧穆曇艉茌p，“想和你一起過。”

賀峻霖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好啊，在哪過？”

“秘密基地?！眹篮葡栊α诵?，眼里的光比夕陽還亮，“我準備了禮物?！?/p>

“什么禮物？”賀峻霖好奇地問。

“保密?！眹篮葡枰Я丝诒?，綠豆的清香混著甜味在空氣里彌漫，“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落葉又從樹上飄下來，打著旋落在兩人腳邊。賀峻霖看著嚴浩翔被夕陽拉長的身影，看著他膝蓋上那圈白色的紗布，突然覺得，這個秋天好像格外甜，像嘴里的綠豆冰棍，像他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像此刻握在一起的、沾著糖漬的手。

也許喜歡就是這樣吧，藏在每一個細節(jié)里，藏在特意選的球衣號碼里，藏在受傷時的緊張里，藏在那句“想和你一起過”里，像顆慢慢融化的糖，甜得恰到好處，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賀峻霖咬了口冰棍，甜絲絲的涼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心里卻暖融融的。他偷偷看了眼嚴浩翔，對方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對的瞬間，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像兩個藏著共同秘密的孩子。

落葉還在飄，夕陽還在落，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