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三年,我有一個形影不離的朋友,叫陸與。整整三年,我們好得幾乎像一個人。
是什么時(shí)候變味的?我也說不清。只記得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shí)間越來越長,心跳失序的頻率越來越高??此皖^寫字時(shí)頸后細(xì)碎的發(fā)茬,看他跑完步汗?jié)竦念~角和亮得驚人的眼睛,看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躍…我心里那頭陌生的野獸就開始蠢蠢欲動。
我想擁抱他。不是哥兒們那種勾肩搭背,是想把他緊緊箍進(jìn)懷里,確認(rèn)他存在的那種擁抱。甚至…還想親吻他。向他嘶吼出我胸腔里那些滾燙的、幾乎要將我自己焚毀的澎湃感情。
我完了。我后知后覺地明白,我大概是喜歡上陸與了。原來,我是喜歡男孩子的。
可我不敢說。一個字都不敢。
陸與家管教極嚴(yán),他像是從古畫里走出來的少年,的世界里只有書本和古琴,純粹得不像話。他大概連“同性戀”這個詞都沒聽說過。他是那么傳統(tǒng)而干凈的一個人。
我怕。我怕極了。怕看到他眼里可能出現(xiàn)的驚訝、困惑,甚至是厭惡。怕我這點(diǎn)不容于世的心思,會玷污了他,會徹底毀掉我們之間的一切。
所以直到畢業(yè),我都沒有任何逾矩之舉。我不奢求回應(yīng),更不敢幻想和他成為戀人。我心里比誰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喜歡他,沉默地、絕望地喜歡著,這就夠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再沒對誰動過心。他就像我荒蕪青春里唯一一場盛大而寂靜的煙火,絢爛過后,只余下更深的寂寥和了無痕跡的虛空。那份從未得到過任何回應(yīng)的喜歡,早就被時(shí)間沖刷得淡薄,我們各自奔赴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以為我早已放下。
直到前兩天,我刷到了那條朋友圈。
他和一個男人,在國外結(jié)婚了。照片上,他們在落日熔金的海邊緊緊相擁、接吻。幸福幾乎要溢出屏幕。
那一瞬間,我的呼吸停了,耳邊只剩下嗡鳴。眼前的一切飛速褪色、倒轉(zhuǎn),猛地將我拽回那個無數(shù)次闖入我夢中的午后——
陽光透過音樂教室的窗,灑在他專注的側(cè)臉上。他纖細(xì)的手指撥動著琴弦,抬起頭,笑著問我:“張尋文,新學(xué)的曲子好不好聽?”
好不好聽?
當(dāng)然好聽。
好聽得…把我整顆心都撥亂了,震耳欲聾,卻只有我一個人聽見。
原來…你也是喜歡男孩子的啊。
原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這個遲來了太多年的認(rèn)知,像一把鈍刀,慢慢地割著我的心。沒有劇烈的痛,只是無邊的惘然和遺憾,潮水般滅頂而來。
其實(shí),我好像從來都不真正了解你。
也或許,我只是從未敢去真正了解。
我盯著照片上他燦爛的笑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酸澀得快要睜不開。
最后,我只是輕輕點(diǎn)了個贊。
祝你幸福,陸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