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訓(xùn)場的草葉上還掛著露水時，我就坐在單杠上晃腿。六眼能穿透薄霧，看見場邊那堆湊在一起的身影——比上周又近了些，像初春慢慢挨在一起取暖的雛鳥。

雪柔站在虎杖左邊，制服外套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胳膊上纏著圈粉色的布條，是釘崎昨天送她的發(fā)帶改的。她正跟著做基礎(chǔ)揮拳，動作比剛來時舒展多了，腰側(cè)的桃花紋身偶爾會透過布料泛出淺光，像在跟著呼吸的節(jié)奏輕輕顫動。

“不對哦，雪柔?！被⒄韧蝗煌Ｏ聞幼鳎攘藗€標準的出拳姿勢，“手肘要再抬一點，這樣發(fā)力更順——五條老師上次是這么教我的！”他笑得一臉燦爛，露出兩顆小虎牙，汗水順著下巴滴在草地上，洇出個深色的小坑。

雪柔立刻調(diào)整姿勢，手肘抬高時，指節(jié)泛出的粉色光暈比剛才更亮了些。“這樣嗎？”她小聲問，眼睛盯著虎杖的拳頭，像在臨摹字帖。

“差不多！”虎杖伸手想拍她的肩膀，手到半空又想起什么，改成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學(xué)得好快啊，比我剛來時強多了！”

旁邊的釘崎翻了個白眼，手里的咒具釘子轉(zhuǎn)得飛快?！氨康盎⒄?，別誤導(dǎo)新人?！彼叩窖┤釋γ?，捏了捏她的手腕，“發(fā)力點不對，你太依賴腰勁了，試試把咒力往拳峰聚——像擠花瓣里的露水那樣?！?/p>

雪柔愣了愣，試著調(diào)動咒力。這次拳峰綻開的不是細碎的小花，而是一朵半開的花苞，邊緣泛著鋒利的白光?！皩α?！”釘崎挑眉，嘴角難得帶了點笑意，“就是這樣，別總想著開得好看，能打穿咒靈的才是好花?！?/p>

伏黑站在最外側(cè)，手里轉(zhuǎn)著咒符，視線卻沒離開雪柔的動作。他突然開口：“你的步法很穩(wěn)，但橫向移動太慢，遇到速度型咒靈會吃虧?！闭f著抬手召出玉犬，“試試躲開它的撲咬，用你昨天躲咒骸的那個彎腰動作?！?/p>

白色的玉犬“嗚嗚”了兩聲，尾巴搖得歡快，卻沒真撲過去，只是繞著雪柔轉(zhuǎn)圈。雪柔起初還有點怕，看到玉犬的尾巴掃過自己褲腳時，突然笑了——那是她來高專后第一個真正放松的笑，眼睛彎成月牙，臉頰上的梨渦盛著晨光。她彎腰躲開玉犬的假動作，發(fā)尾的絲帶領(lǐng)子掃過草葉，帶起一串露珠。

我在單杠上看得樂呵。上周雪柔還總躲在我身后，被虎杖搭話會臉紅到耳根，現(xiàn)在居然能跟他們湊在一起討論動作了。昨天食堂吃飯，她還把奶奶寄來的桂花糕分給大家——虎杖狼吞虎咽差點噎到，釘崎嘴上說“太甜了”卻吃了三塊，伏黑最有意思，吃完默默把自己的和果子推給了她。

訓(xùn)練到中途休息，虎杖突然從包里掏出個東西：“對了雪柔，這個給你！”是個粉色的發(fā)繩，上面掛著個小鈴鐺，“我覺得這個顏色跟你頭發(fā)很配！”

雪柔的臉瞬間紅了，手忙腳亂地接過來，發(fā)繩上的鈴鐺叮當(dāng)作響?！爸x、謝謝……”她把發(fā)繩繞在手腕上，正好遮住昨天練拳磨出的紅痕。

釘崎突然拽住她的麻花辮，動作不算輕，卻帶著點親昵?！澳氵@辮子太死板了，”她從口袋里摸出把小梳子，“我?guī)湍闼伤桑@樣練拳時方便?！毖┤釠]躲，乖乖低著頭，任由釘崎把她的丸子頭拆了重梳，露出藏在頭發(fā)里的粉色發(fā)帶——還是剛來那天奶奶給她扎的那條，邊角都磨毛了。

伏黑不知什么時候從包里拿出個筆記本，遞給雪柔：“這是我整理的咒靈弱點筆記，里面有速度型和力量型的應(yīng)對方法，你看看?！惫P記本的紙頁邊緣有點卷，上面的字跡工整得像打印的，卻在某頁角落畫了個小小的玉犬簡筆畫。

雪柔接過筆記本，手指輕輕拂過那只小狗，突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東西——是片壓平的櫻花瓣，夾在張宣紙上，紙上用毛筆寫著“謝謝”兩個字，筆畫還有點歪，卻是她練了半夜的成果?！拔?、我昨天去上野公園摘的，”她把紙分給三人，“奶奶說，收到別人的禮物要回禮?！?/p>

虎杖立刻把花瓣夾進自己的運動服口袋，說要當(dāng)護身符；釘崎挑眉收起來，卻悄悄把自己的咒具教程塞給了雪柔；伏黑最淡定，把紙折成小方塊放進筆記本，卻在轉(zhuǎn)身時，耳根紅了。

我跳下單杠，拍了拍手?！昂昧?，休息結(jié)束，來場實戰(zhàn)練習(xí)吧。”我笑瞇瞇地指著場中央的特級咒骸模型，“分組對抗，雪柔跟我一組，對抗他們?nèi)齻€。”

“欸？！”虎杖哀嚎，“五條老師太狡猾了！”

雪柔卻眼睛一亮，握緊了手腕上的鈴鐺發(fā)繩?！拔铱梢詥?？”她抬頭看我，天藍色的眼睛里沒有了最初的怯懦，只有躍躍欲試的光。

“當(dāng)然?！蔽胰嗔巳嗨念^發(fā)，這次她沒躲，只是頭發(fā)顫了顫，像被風(fēng)吹過的桃花，“讓他們看看，我們小桃花的厲害?！?/p>

實戰(zhàn)開始時，雪柔的表現(xiàn)讓我都有些驚訝。她不再是只會硬打的山里丫頭，學(xué)會了配合——看到虎杖沖過來，立刻用藤蔓纏住咒骸的腿；釘崎扔出咒釘時，她放出帶麻痹花粉的花霧掩護；伏黑召出大蛇牽制時，她已經(jīng)繞到咒骸背后，拳峰凝聚的咒力比早上強了一倍。

“原來雪柔這么厲害！”虎杖一邊躲閃一邊喊，語氣里滿是興奮。

“別分心！”釘崎的咒釘擦過咒骸的胳膊，“她的花粉能追蹤咒力軌跡，跟著她的花打！”

伏黑沒說話，卻默契地調(diào)整了大蛇的位置，給雪柔留出攻擊空檔。

最后一擊時，雪柔的拳頭撞上咒骸的瞬間，突然綻開了朵巨大的桃花，花瓣層層疊疊，把整個咒骸都裹了進去?！斑@是……”伏黑的瞳孔縮了縮。

“是她的術(shù)式進化了?！蔽倚χf。六眼能看見雪柔體內(nèi)的咒力正在重組，不再是零散的花瓣，而是像藤蔓一樣交織成網(wǎng)——是這幾天跟大家磨合的結(jié)果，她學(xué)會了把“保護”和“攻擊”結(jié)合起來。

桃花炸開時，帶著清甜的香氣，咒骸的碎片混在粉色的花瓣里落下。雪柔站在花瓣雨中，額角的汗滴順著下巴滑落，手腕上的鈴鐺發(fā)繩叮當(dāng)作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虎杖第一個沖過去，遞上水：“太厲害了雪柔！你剛才那招簡直像煙花！”

釘崎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比上次重了些：“算你有點本事，下次實戰(zhàn)跟我組隊?！?/p>

伏黑走到她面前，把自己的毛巾遞過去——是條深藍色的毛巾，上面繡著個小小的咒符?！斑M步很快?！彼f，聲音比平時低了點。

雪柔接過毛巾，臉上還沾著花瓣，卻笑得比陽光還燦爛。她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突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掏出三個桃花形狀的餅干：“我早上烤的，大家嘗嘗？”

看著他們湊在一起分享餅干，我靠在場邊的欄桿上，摸了摸下巴。六眼掃過雪柔手腕上的鈴鐺發(fā)繩，釘崎給她梳的半散辮子，伏黑筆記本里的櫻花紙，還有虎杖塞給她的、被壓在包底的桂花糕油紙——這些細碎的東西，像藤蔓一樣，悄悄把這幾個孩子纏在了一起。

風(fēng)穿過訓(xùn)練場上空，帶著青草和花香的味道。雪柔突然轉(zhuǎn)過頭，對著我揮了揮手，手腕上的鈴鐺叮當(dāng)作響，像在跟我分享她的快樂。

我扯了扯眼罩，露出六眼，沖她笑了笑。

看來，這朵山里來的小桃花，終于在高專找到屬于自己的春天了。

挺好。

畢竟，我的學(xué)生們，就該這樣吵吵鬧鬧、熱熱鬧鬧地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