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吳邪旁邊的阮白潔似乎被這凝重的氣氛和“殺死”的字眼嚇到了，身體微微發(fā)抖，下意識地往吳邪這邊靠了靠，帶著哭腔小聲問：“關(guān)……關(guān)大哥，你、你不怕嗎？”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更顯楚楚可憐。

吳邪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感受著火焰?zhèn)鱽淼奈⑷跖?，試圖驅(qū)散肺部的寒意和身體的疲憊。

聽到阮白潔的問話，他側(cè)過頭，臉上那慣常的、帶著點玩世不恭和疲憊的笑容再次浮現(xiàn)，只是眼底深處沉淀著太多阮白潔看不懂的東西。

“怕？”吳邪輕輕笑了一聲，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呵……怕過。但現(xiàn)在……”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搖曳的火光，看到了無數(shù)幽深的墓道、詭異的尸變、致命的機關(guān)，還有那個永遠沉默卻可靠的身影，“……不怕了?！?/p>

他收回目光，落在阮白潔那張漂亮卻寫滿恐懼的臉上，語氣里帶著一種歷經(jīng)滄桑后的淡然，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調(diào)侃，“白潔妹子，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土夫子?！眳切耙娙畎诐崨]接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疲憊和一絲近乎自嘲的懷念。

“干這行當(dāng)?shù)?，開棺撞尸是家常便飯。我有個最好的兄弟，總愛損我，說我八字太邪，開棺必起尸，比那邢臺上砍頭的煞氣還重。”他頓了頓，目光下意識地飄向不遠處已經(jīng)鋪開被褥的凌久時，那熟悉的背影輪廓在昏暗的油燈下顯得格外清晰。

“所以啊，有什么好怕的？無非是再下一次地，再撞一次‘粽子’。不過……”吳邪的視線沒有移開，像是透過凌久時在看另一個永遠沉默的身影，聲音幾不可聞地低了下去，“……他真的太像他了。能在最后……看見這張臉，也算老天爺可憐我，給我圓了最后一個念想吧?！?/p>

“你……”阮白潔似乎被吳邪話語里濃重的死氣和那份深不見底的懷念觸動，欲言又止。

“我快死了?！眳切稗D(zhuǎn)過頭，對著阮白潔扯出一個極其苦澀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片荒蕪的平靜，“肺癌晚期，醫(yī)生判了死刑，最多兩個月。阮白潔，你說，一個半截身子都埋進土里的人，還有什么好怕的呢？閻王爺?shù)纳啦旧?，我的名字早就被朱砂圈紅了?！?他肺部的隱痛在話語結(jié)束時又涌了上來，讓他忍不住悶咳了兩聲。

阮白潔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在火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澤，她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蠱惑般的輕柔：“如果……我說這‘門’后面，藏著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呢？”

吳邪微微一怔，渾濁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憊淹沒。

他還沒來得及咀嚼這句話的含義，阮白潔已經(jīng)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曼妙的曲線在簡陋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聲音也恢復(fù)了那種嬌柔的調(diào)子：“哎呀，好困呀。睡覺的地方在哪兒呢？”

樓下傳來熊漆粗聲粗氣的回答：“樓上最西頭那間空屋，你們仨擠一擠！”

“男女有別?。　绷杈脮r立刻皺眉反駁，顯然對這種安排很不適應(yīng)。

熊漆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從樓下飄上來：“命都快沒了，還講究什么男女有別？能活著睡到天亮再說吧！”

阮白潔似乎想抗議，但最終只是撇了撇嘴，什么也沒說。

三人默默上了樓，走進那間彌漫著灰塵和霉味的狹小房間。

屋內(nèi)只有一張鋪著草席的破舊木床和一張同樣破敗的土炕。

凌久時和阮白潔自然占了床。

吳邪沒說什么，默默在冰冷的地上鋪了些干草，和衣躺下。

他身體虛弱，地面寒氣刺骨，但此刻也顧不上了。

三人低聲討論了一會兒門內(nèi)世界的詭異和熊漆小柯的話，但信息有限，更多的是猜測和不安。

很快，床上的兩人呼吸漸趨平穩(wěn)。凌久時似乎很快睡著了，而阮白潔也安靜地躺著。

吳邪閉著眼，肺部的不適和地面的冰冷讓他無法真正入睡，只能維持著假寐的狀態(tài)，警惕著黑暗中的一切。

夜，死寂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不知過了多久，一種極其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像指甲刮過腐朽的木板，幽幽地鉆進了吳邪的耳朵。

那聲音……就在凌久時的床邊！

吳邪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眼睛在黑暗中無聲地睜開一條縫。

他沒有立刻動作，而是像一條在泥沼中潛伏的蛇，開始極其緩慢、無聲地朝著門口的方向挪動身體，同時屏息凝神，豎起了耳朵。

那聲音……是阮白潔的聲音！

嬌柔，帶著點委屈的顫音，仿佛在輕聲呼喚。

可是！真正的阮白潔，分明還躺在另一側(cè)的床上，呼吸均勻！

吳邪的心猛地一沉。該感慨這凌久時比他還邪門嗎？

這找上門的“東西”，竟然繞過了他這個將死之人，直接盯上了酷似小哥的凌久時？是因為那張臉……還是別的什么？

緊接著，他聽到了凌久時帶著濃濃睡意的、有些含糊的聲音響起，顯然是被驚醒了。

然后，一段荒誕到讓人頭皮發(fā)麻的對話，在死寂的房間里上演了。

“我……我上個月才剛評上優(yōu)秀黨員干部……” 凌久時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懵懂，卻透著一股子執(zhí)拗的認真，像是在跟領(lǐng)導(dǎo)匯報思想。

“……”

“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世上沒有鬼！”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試圖用信仰對抗恐懼。

“……”

“所以……你能不能……換個人嚇唬？我、我心臟不太好……” 凌久時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那份試圖講道理的勁兒依然頑強。

那女鬼似乎也被這不同尋常的反應(yīng)弄得停頓了一下，隨即，阮白潔那嬌媚入骨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帶著一股冰冷的戲謔：“你……不怕我嗎？”

“別……別這樣吧……” 凌久時的聲音帶著點哭腔，卻不是因為恐懼，更像是面對不講理麻煩時的無奈，“我……我就帶了一條褲子來這邊……再嚇……再嚇真要尿了……”

就在“尿了”兩個字落下的瞬間！

吳邪像一只蓄勢已久的豹子，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動作快得完全不像一個肺癌晚期的病人。

他兩步?jīng)_到床邊，根本沒給床上那個“真·阮白潔”任何裝睡或演戲的機會，一把將她從被子里拽了起來！

“跑！” 吳邪低吼一聲，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同時另一只手已經(jīng)精準(zhǔn)地抓住了凌久時的手腕，將他用力從床上扯下！

凌久時完全是懵的，身體反應(yīng)卻快過大腦，被吳邪拽著踉蹌下床的同時，下意識地也抓住了旁邊阮白潔的手腕。

三人瞬間連成一線！

吳邪一馬當(dāng)先，拖著兩人就朝門口沖去！

凌久時被拽得一個趔趄，腦子還沉浸在“唯物信仰崩塌”和“褲子危機”的混亂中，腳步虛浮，成了三人中跑得最慢的那個“拖油瓶”。

阮白潔被他拽著，雪白的裙裾在黑暗中翻飛，像一只受驚的蝴蝶。

就在他們沖出房門的剎那，一股陰寒刺骨的旋風(fēng)猛地從凌久時的床鋪位置席卷開來，帶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