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一身月白繡蘭紋的衣裙襯得她面容越發(fā)溫婉，鬢邊僅簪一支白玉簪，素凈得像朵不染塵埃的蓮花。她親手給林老夫人奉上剛沏好的雨前龍井，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老夫人嘗嘗，這是前兒江南送來的新茶，想著您愛清雅，特意留了些?！?/p>

林老夫人呷了口茶，目光落在她鬢邊的白月簪看了看，微微皺了皺眉頭：鬢邊的白月簪看著倒是清麗，你速來不喜繁瑣，庫房里新入了幾件秀釵，看著倒是你喜歡的模樣，工藝也繁瑣些，也更有正室的風(fēng)范

“謝老夫人疼惜。”沈沁垂眸淺笑，心中卻怒道，這是嫌我衣著寒酸了，只是今日還有正事只得強(qiáng)壓下怒火。眼尾悄悄掃過里屋——那里，剛滿三歲的瑾哥兒正由奶娘陪著玩。她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其實(shí)今日來，是有件事想求老夫人成全?！?/p>

林老夫人放下茶盞，心中已有幾分了然，淡淡道：“你說?！?/p>

“瑾哥兒自小沒了親娘，雖有老夫人照拂，可終究缺個貼心人疼。”沈沁聲音低了低，眼圈微微泛紅，“我如今為老爺?shù)恼?，又有了林家的骨肉，想著……想著能不能替姐姐好好照看瑾哥兒，讓他也能感受些母愛，將來弟兄和睦，也是林家的福氣?！?/p>

這話聽著句句在理，既抬了林老夫人，又表了自己的賢惠，連“替姐姐照看”的由頭都找得滴水不漏。可林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當(dāng)年沈沁如何從一個不起眼的側(cè)妃，一步步擠走原配柳氏，最后“順理成章”地扶正，她心里跟明鏡似的。

瑾哥兒是嫡長子，身份金貴。林老夫人慢悠悠地捻著佛珠，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我身子還硬朗，親自帶著放心。你安心便是，不必操這份心。

沈沁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恢復(fù)了柔婉：老夫人說的是。只是……我瞧著瑾哥兒昨日見了墨寒，怯生生的不敢說話，心里實(shí)在不落忍。他這個年紀(jì)，正是黏爹娘的時候，若能日日在我跟前提點(diǎn)著，學(xué)著些規(guī)矩禮數(shù)，將來才能擔(dān)起長子的擔(dān)子呀。

她這話看似為瑾哥兒著想，實(shí)則暗指林老夫人把孩子帶得太過嬌縱，連親爹都怕生。

林老夫人何等精明，豈會聽不出弦外之音？她抬眼看向沈沁，目光銳利如鋒：“沁丫頭，你可知柳氏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了什么？”

沈沁心頭一跳，面上卻依舊平靜：姐姐……姐姐臨終前，定是牽掛著瑾哥兒吧。

“她求我，無論如何要護(hù)瑾哥兒周全，別讓他受半點(diǎn)委屈。林老夫人的聲音沉了下來，你如今是當(dāng)家主母，照看府中上下是你的本分，但若想越過我去插手瑾哥兒的事——

她頓了頓，目光如冰錐般刺向沈沁：先問問我這把老骨頭答不答應(yīng)。

沈沁臉色霎時白了，連忙起身屈膝：老夫人息怒，兒媳……兒媳只是一片好心，絕無他意。

“有沒有意，你自己心里清楚?！绷掷戏蛉死浜咭宦暋傲想m是柔善，卻也護(hù)崽。她留下的那幾個忠心老仆，如今都在瑾哥兒院里當(dāng)差呢。

這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得沈沁從頭涼到腳。她這才想起，柳氏當(dāng)年陪嫁的人里，有兩個是從柳家?guī)С鰜淼睦先?，對柳氏忠心耿耿，如今被林老夫人安置在瑾哥兒身邊，明著是伺候，?shí)則是監(jiān)視。

兒媳知錯了。沈沁低下頭，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翳，是兒媳心急了，往后絕不再提。

林老夫人看著她順從的模樣，心里卻沒放松半分。這沈沁，面上看著像朵白蓮花，心眼子卻比誰都多。柳氏剛?cè)ヒ荒?，她就想把瑾哥兒攥在手里?/p>

回去吧。林老夫人揮了揮手，好好照顧樂姐兒，別想些有的沒的。瑾哥兒有我在，出不了差錯。

沈沁福了福身，緩緩?fù)顺稣俊Ｗ叩嚼认聲r，她抬頭望了眼里屋的方向，那里隱約傳來瑾哥兒的笑聲。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指甲悄無聲息地掐進(jìn)了掌心。

林老夫人護(hù)著又如何？柳氏的舊人看著又如何？這后院的事，從來不是一時之爭。她有的是耐心，慢慢等，總有一天，林家的一切，包括這個嫡長子，都會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