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棲樂坐在窗邊的楠木椅上翻醫(yī)書,書頁被指尖捻得發(fā)卷,心思卻不在那些草藥圖譜上。
眼尾瞟著窗外日頭,心里頭跟打鼓似的數(shù)著時辰——今兒該是鎮(zhèn)北侯世子姚瑾遇襲,被林云溪撿去做救命恩人的日子。
她“啪”地合上書,書角磕在桌角的青玉筆洗上,發(fā)出清脆的響。
“青禾,”她揚聲喚,“把那件月白紗衫拿來,就是領(lǐng)口繡了半朵蘭草的那件,再備些金瘡藥和干凈的棉絮,都擱在廊下的竹籃里?!?/p>
青禾端著銅盆出來,水晃出些濺在青磚地上,洇出小半塊深色?!靶〗愦┻@個?”她瞅著那件紗衫直皺眉,“料子薄得像蟬翼,風一吹就透,仔細著涼?!?/p>
林棲樂沒搭話,自己動手解了發(fā)髻,烏發(fā)披散下來,襯得臉愈發(fā)白凈。換紗衫時,指尖勾著領(lǐng)口輕輕抖了抖,那半朵蘭草繡得極淡,不細看幾乎瞧不見,倒比那些滿身錦繡的衣裳多了幾分素凈仙氣。
她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又往鬢邊插了支最簡單的玉簪,簪尾垂著顆小珍珠,走一步晃一下,添了幾分嬌怯。
“三,二,一?!彼龑χ諝鉄o聲地念,話音剛落,院墻外就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從墻頭摔了下來,緊接著是踉蹌的腳步聲,踩得落葉沙沙響,混著粗重的喘息,離得越來越近。
林棲樂往門口挪了兩步,剛掀開竹簾,就見個玄色身影撞開虛掩的角門,踉蹌著撲進來。
那人穿一身勁裝,原本該是利落的剪裁,此刻卻被血浸得硬邦邦的,左臂一道傷口從肩頭裂到肘彎,紅肉翻卷著,血珠子順著指尖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串深色的點。
“呀!”林棲樂往后縮了半步,脊背撞在門框上,紗衫的袖子滑到胳膊肘,露出細白的小臂。她手緊緊攥著簾角,指節(jié)泛白,眼里真真切切浮起層驚惶,聲音發(fā)顫:“你是誰……你這是怎么了?傷得這樣重……”
那人扶著廊柱慢慢滑坐下去,玄色靴底沾著的泥塊掉在地上,滾到她腳邊。林棲樂這才看清他的臉,輪廓分明,只是此刻白得像張紙,嘴唇青烏,偏那雙眼睛亮得嚇人,跟受傷的孤狼似的,直勾勾盯著她。
“小姐!”青禾從后頭追出來,瞧見這景象倒吸口涼氣,伸手就去拽林棲樂,“這人滿身是血的,保不齊是江洋大盜!快回屋去,我去叫護院!”
林棲樂被她拽得一個趔趄,紗衫的領(lǐng)口扯得有些歪。她定了定神,反手按住青禾的手腕,指尖微微發(fā)顫,聲音卻硬了些:“你看他這樣子,再不管就沒氣了,哪能見死不救?”
“可……”青禾急得辮梢的紅頭繩直晃,“前兒巷口李家嬸子就說,有個帶傷的漢子闖進院子,搶了銀鐲子還傷了人!”
林棲樂望著地上那人劇烈起伏的胸口,腳往前挪了半寸,又頓住,睫毛忽閃忽閃的,像是真在猶豫。
末了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決心:“可總歸是條人命?!?/p>
她蹲下身時,紗衫的下擺掃過地面,沾了些塵土。離得近了,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混著淡淡的松煙味,還有種說不清的冷香。她剛要開口,就見那人眼皮動了動,竟慢慢掀開了眼。
“水……”他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啞得幾乎聽不清,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勁。
林棲樂這才回過神,忙朝青禾擺手:“快,把竹籃里的水囊拿來!”她聲音放軟了些,帶著點怯生生的哄勸,“你撐著些,水來了?!?/p>
青禾不情不愿地拎過竹籃,嘟囔著“小姐就是心太軟”。林棲樂接過水囊,拔開塞子往他嘴邊送,手腕不經(jīng)意間碰到他的下巴,燙得像火燒。
姚燁盯著她看了半晌,目光從她垂著的珍珠簪子滑到她抿緊的嘴唇。這姑娘明明嚇得身子直抖,紗衫都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卻偏要擺出鎮(zhèn)定的樣子,側(cè)臉線條軟乎乎的,帶著點倔強。他心里莫名生出些好感,再看她遞水時認真的模樣,眼里閃過一絲驚艷。
水順著嘴角流進喉嚨,干澀的灼燒感稍稍緩了些。姚燁的目光落在她微顫的睫毛上,忽然覺得這院子里的桂花香,竟不如她發(fā)間那點淡香好聞。
林棲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睫,臉頰泛起層薄紅,故意把水囊遞得更偏了些,像是害羞似的。就在這時,她感覺手腕一輕,那人的頭忽然歪向一邊,徹底昏了過去。
“小姐,他暈過去了!”青禾驚呼。
林棲樂松了口氣,手卻還保持著遞水的姿勢,望著地上人事不省的姚燁,眼底掠過絲算計的笑,快得像風拂過水面,沒留下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