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間諜？”紅衣男子聞言挑眉，收回搭在祈愿憐肩上的手，轉身時衣擺掃過蘆葦叢，帶起一串露珠。他眉眼間的靈動和糖畫上的紅衣少年如出一轍，只是此刻嘴角噙著抹促狹的笑，又轉頭看向祈愿憐“說你嗎？”

“行了行了，不逗你們了?？纯雌矶疾婚_心了。我是謳歌?！敝幐枰皇终绿J葦葉，拿在手里小心翻折。

宋知云和鶴靈韞愣了愣，看看祈愿憐平靜的臉，“謳歌？你是謳歌??？”

“不然呢？”謳歌攤開手，指尖不知何時又多了片翠綠的蘆葦葉，“總不能是索維那冰塊臉穿紅衣吧。”

過會兒又傻傻指著他身后空蕩蕩的蘆葦叢問：“那……剛才跟你一起的人呢？”

“你說索維？”謳歌彎下腰而后往水洼里扔了顆石子，漣漪蕩開，正好映出天邊的晚霞，“他……我不知道，剛剛你們看到的是幻象。而索維最近在躲我?！?/p>

“你們早認識？”宋知云后知后覺，謳歌把折好的兩個小物件放進袖口，抬頭笑嘻嘻答：“我和祈？大概比你們早認識十分鐘?！?/p>

“不算早?！逼碓笐z同時開口，聲音里也帶著點笑意，“你們問第三遍索維在哪時認識的?！?/p>

謳歌在一旁點頭?！澳抢喜?，花攤老板……”鶴靈韞情緒變化不大，反正騙的最慘的不是他，只想讓宋知云認識現(xiàn)實問的。

謳歌還是看著宋知云“故意引你去的，沒想到一坑，一踩，一個準兒～”

宋知云的臉“騰”地紅了，剛要狡辯加控訴，就被歐歌強行打斷“快去讓索維回來。”宋知云氣的全身都紅了。

祈愿憐接過話，“怎么做。”“放心啦，放心啦。不費人的?！?/p>

突然謳歌大喊一聲“索維，有人找你了?！柄Q靈韞和宋知云這時只想轉到地里去。不費人但是好費臉。

不過三秒，就突然出現(xiàn)了一位白衣男子，眉目清冷。

“索維神尊？”鶴靈韞微微頷首，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明白為何神尊殿的塑像那般的神性——單看眼前這人周身的氣息，與塑像被香火熏染出的神性如出一轍。

晚風卷著蘆葦?shù)那逑懵舆^水面，宋知云看著謳歌召喚出索維的得意模樣，忽然覺得這場捉迷藏他們輸?shù)靡粩⊥康?。他推了推鶴靈韞的胳膊，小聲說：“下次……咱們也找個地方，讓他們找咱們試試？”

但也只是個建議，謳歌抱臂，身子微微前傾湊到索維跟前“喲，現(xiàn)在怎么不躲我了，現(xiàn)在怎么來怎么快?！?/p>

索維閉了閉眼，試圖轉移話題“再不過來，他們就要再白忙活一天了?！迸c此同時，白鳥也飛了回來，嘴里仍然銜著糖人，不過時間太久，糖人一直往下掉，害的白鳥飛一下跳個搖頭舞，再飛一下再跳個甩頭舞。

宋知云這才注意糖人跟著他們走了太遠，被白鳥銜走時就化了。謳歌感嘆“天選踩坑人外加倒霉蛋?！?/p>

宋知云不久前消下去的臉登時有紅了，一把搶過糖人，就往身后藏了藏，又想起什么，瞪向謳歌：“你們怎么忍心合起伙來耍我們！又是白鳥又是糖人，還有那茶樓里的仙友———是不是都跟你們串通好了？”

“串通可談不上?！敝幐杌瘟嘶翁J葦葉，“白鳥是索維養(yǎng)的靈禽，糖畫是老伯自己樂意捏的，至于茶樓那兩位——”他促狹地眨眨眼，“他們就是單純不想被外人煩，見了祈愿憐才肯松口罷了。”

鶴靈韞忽然輕笑一聲：“我倒是明白了，為何祈愿憐讓我們用‘謳歌’的名字打聽?！彼聪蛩沃?，“你沒發(fā)現(xiàn)嗎？問索維，人人都只知神尊殿；問謳歌，才藏著活生生的蹤跡。”

宋知云疑惑看向鶴靈韞“可以說簡單寫嗎？我沒聽懂。”“神尊來人間，肯定是用了化名的。夠清楚了嗎？”

宋知云這才恍然大悟，撓撓頭道：“合著索維神尊在人間是‘活在傳說里’，你是‘活在市井里’??？”

這話逗得謳歌又笑起來，連索維嘴角都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白鳥這時落到謳歌身上，親昵地蹭了蹭謳歌的手腕，嘴里不斷發(fā)出鳥鳴。

謳歌看向宋知云“你把玖九給我的禮物拿了?！彼沃瓶纯粗幐栌挚纯窗坐B，大寫的吃驚。

“說吧，找我們何事？”索維開口，聲音清冽如玉石相擊。

“哎呀，索維先別管什么事了。這城池有時多無聊啊，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人來找我們玩了。你們想讓他們趕緊走！況且，我覺他們很不錯?！?/p>

謳歌邊說邊給白鳥玖九掛上銅錢袋“自己去買糖人好嗎？買個你覺得最好看的?！鞭D頭看向索維“我都想好了，他們就住我們旁邊?！?/p>

索維看著飛遠的玖九默了默，還是扶額道“行。”祈愿憐幾人便跟著謳歌向回家的路上一直走著，一直走。

夕陽將五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蘆葦蕩里的風帶著水汽拂過，遠處的城郭漸漸籠上暮色。宋知云望著眼前這兩位傳說中的人物，忽然覺得這場“捉迷藏”跑得也值了——比起神尊殿里冰冷的塑像，此刻有笑有語的他們，才更像真正活在人間的神。

往不知什么方向走了半盞茶的功夫，眼前忽然出現(xiàn)兩排挨得極近的小院。

有些荒涼，只有靠中央的兩座小院被打理過，偏東那座爬滿了粉白薔薇，籬笆門是用老槐樹樁拼的，門楣上還歪歪扭扭掛著塊木牌，寫著“隨心”二字，墨跡瞧著新得很；偏西那座則素凈許多，青灰色的墻，烏木的門，門環(huán)是兩只銜著玉珠的白鳥造型，不用問也知是索維的住處。

“怎么樣，離得近吧？”謳歌推開自家院門，里頭立刻撲來一陣草木香，墻角堆著半風干的蘆葦，石桌上還擺著個沒編完的鳥窩，“我前幾日見這些院子空著，就跟索維說要清理了，但他一直不答應，所以現(xiàn)在只有你們自己清理布置了?！?/p>

索維沒接話，只是推開隔壁院門時，宋知云瞥見他院里種著一片蒼月草，花瓣上還沾著夕陽的金輝，倒和他清冷的性子有幾分反差。

“先說好，住我這邊得守規(guī)矩?！敝幐柁D身時手里多了兩個陶碗，往石桌上一放，“第一，不許不開心；第二，不許受傷；第三——”他故意拖長音，沖宋知云擠眼睛，“不許再被騙啦?！?/p>

宋知云剛要反駁，就見白鳥玖九撲棱棱從墻頭飛來，嘴里叼著個新做的糖蝴蝶，翅膀上還沾著亮晶晶的糖粒。它把糖畫往宋知云面前一遞，又歪著頭沖他叫了兩聲，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示好。

“你看，玖九都比你懂事。而且它還不會頂嘴?！敝幐栊χ舆^糖蝴蝶，塞給宋知云，“算它賠你的?！?/p>

鶴靈韞走到薔薇籬笆邊，看著花瓣上的露珠在暮色里閃著光，忽然道：“這花是城西采的？”

“哎喲，這都能看出來？”謳歌挑眉，“前幾日跟索維去蘆葦蕩邊摘的，他說沾了露水的更耐活。”他說著踹了踹旁邊的木凳，“坐下說吧，找我們到底什么事？總不能真是來玩捉迷藏的。”

祈愿憐這才斂了笑意，從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紙，攤開在石桌上：“就是來找你們玩的，隨便問問這種草?！奔埳袭嬛耆~片帶鋸齒的植物，邊緣泛著詭異的紫。

索維的目光落在紙上時，眉峰微蹙：“是‘迷魂草’，人間少見，由大量怨氣養(yǎng)成的?！薄斑@草有什么用？”宋知云啃著糖蝴蝶，含糊問道。

“這草的花粉能亂人心智，”謳歌接口道，“怎么了嗎？”“這草沒有記錄?！?/p>

“沒有記錄？怎么可能？毒草沒記錄！算了，之后我錄入進去就行了，不算大事?！敝幐枋掌鹜嫘Φ纳裆讣饽碇J葦葉轉了轉，“說起來，我前幾日在蘆葦蕩邊見過這草，當時還以為是索維種的新玩意兒?！?/p>

索維瞥他一眼：“我從不種毒草?！?/p>

“沒準呢！多繁殖繁殖不就正常了?！敝幐栊ξ！澳阋€語氣?！彼骶S回他，聲音一貫清列。

“行吧，算我看錯了。”謳歌聳聳肩，忽然起身拍了拍宋知云的肩膀，“走，帶你們選房去。”

玖九立刻撲到他肩頭，尾巴上的紅線隨著動作晃悠，正是賣花姑娘說的那根項圈。宋知云看著它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這白鳥倒比眼前這兩位神尊更像“活物”。

謳歌正要抬腿起身，就聽索維突然開口“時間到了?！薄笆裁础瓡r間？”就在謳歌扭身詢問時，身體突然長高，差索維的十多厘米成了差五厘米，原本與索維一模一樣的面容也變成了兩分相像。

宋知云看的目瞪口呆，鶴靈韞雖然驚訝，但本就有猜測。祈愿憐仍然淡定喝茶，茶哪來的，哦，之前樹洞泡的。

暮色漸濃，謳歌望著自己突然拔高的身形，指尖捻著的蘆葦葉“啪嗒”掉在地上。他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轉頭看向索維，眼里的促狹被一絲茫然取代：“這么快！”

索維的目光掠過他，落在天邊最后一縷霞光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白日的偽裝到時限了，晚上不許偽裝?！?/p>

“偽裝？”宋知云把嘴里的糖蝴蝶幾口嚼碎，含糊不清地插了句，“難道剛才那個紅衣少年才是假的？”但很可惜沒人理他。

謳歌忽然輕笑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蘆葦葉?！安谎b就不裝?！?/p>

索維沒接話，只是推開自家院門，側身道：“先進屋吧，夜里露重。”

“對對對，今夜玩?zhèn)€通宵?！敝幐杪氏冗~步往里走，路過宋知云時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別傻站著了?！?/p>

宋知云這才回過神，跟著鶴靈韞和祈愿憐走進院子。剛跨過門檻，就見謳歌正踮腳往索維院里的蒼月草旁湊，伸手想去摘片葉子，被索維眼疾手快地拍開。

“別碰?！彼骶S的聲音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謳歌悻悻收回手，轉頭沖宋知云擠眉弄眼：“瞧見沒？冰塊臉也有寶貝疙瘩?！?/p>

這時，不知哪去的玖九撲棱棱飛了回來，嘴里還叼著個比之前更大的糖畫，這次是只威風凜凜的老虎，糖霜在暮色里閃著光。它徑直落在宋知云肩頭，把糖畫往他嘴邊送，喉嚨里發(fā)出“啾啾”的叫聲，像是在邀功。

宋知云被它逗笑，接過糖老虎咬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他看了眼院里正在收拾石桌的索維和圍著薔薇籬笆打轉的謳歌，忽然覺得這荒誕的一天，倒比過去的每一天都更有趣。

鶴靈韞走到祈愿憐身邊，低聲道：“迷魂草恐怕之后會遇見?！柄Q靈韞說的是回去之后。

于是祈愿憐點頭，目光落在索維的背影上。晚風掀起他的白衣，與旁邊謳歌的紅衣交相輝映，倒像是一幅剛被暮色暈染開的畫。

“回去再說再看。”祈愿憐輕聲道。

遠處的城郭亮起了第一盞燈，附近傳來的蟲鳴漸漸稠密起來。五人的影子被月光重新拉長，這次不再是朝著一個方向，而是在兩座小院，交疊成了一團暖融融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