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凜的目光在那刺眼的紅色分?jǐn)?shù)上停留了半秒。
隨即,他的視線重新聚焦在沈聿身上。
那人似乎被書包帶子的滑落和試卷的飄散驚了一下,動(dòng)作有瞬間的停滯。他下意識地想彎腰去撿,可身體剛一動(dòng),肋下的劇痛就猛地襲來,讓他倒抽一口冷氣,整個(gè)人瞬間僵住,臉色慘白如紙。他只能徒勞地伸出一只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朝向那幾張正在污水中迅速變得面目全非的試卷。
巷子里濃重的酸腐氣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順著夜風(fēng),絲絲縷縷地飄蕩出來,固執(zhí)地鉆入裴凜的鼻腔。
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煩躁感,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草堆,“騰”地一下燃了起來,燒得他喉嚨發(fā)緊。插在褲兜里的手猛地攥緊了打火機(jī),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他盯著那個(gè)在巷口光影里掙扎的身影,看著那幾頁迅速被污濁吞噬的、代表著“好學(xué)生”全部尊嚴(yán)的試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戾氣直沖頭頂。
“操?!?/p>
一聲低啞的咒罵溢出齒縫。
裴凜猛地轉(zhuǎn)身,動(dòng)作帶著一股被徹底點(diǎn)燃的、無處發(fā)泄的煩躁。他不再猶豫,三步并作兩步,帶著一陣風(fēng),重新踏入了那條他剛剛才決然離開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窄巷。
他的腳步聲很沉,踏在巷子坑洼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清晰而壓迫的回響,瞬間打破了巷子里僅存的死寂。
沈聿的身體猛地一僵,伸向試卷的手指觸電般縮回。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循著聲音望過來。額前那厚重、被血汗黏成一綹綹的劉海再次垂落下來,幾乎完全遮住了眼睛。但從發(fā)絲的縫隙里,裴凜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帶著驚魂未定的茫然和一絲本能的警惕,死死地釘在他身上。他沾滿灰土和血漬的下巴繃得死緊,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整個(gè)人像一張拉到極限、隨時(shí)會斷裂的弓弦。
裴凜在他面前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瞬間將沈聿完全籠罩。
巷子里渾濁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沒說話,下頜線繃得像刀鋒,只是微微側(cè)過頭,視線極其短暫地掃過地上那幾張浸在污水里的試卷。然后,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沈聿臉上。那眼神沉甸甸的,帶著審視,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穿透了對方厚重的劉海。
沈聿在他的注視下,身體幾不可察地又縮緊了一些,抱著書包的手臂收得更用力,指節(jié)再次透出不健康的青白。他似乎想開口說什么,嘴唇翕動(dòng)了一下,喉嚨里卻只發(fā)出一點(diǎn)模糊不清的氣音,像是被恐懼和疼痛扼住了咽喉。他下意識地往冰冷的墻壁上又貼緊了幾分,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安全感的屏障。
“能走?”
裴凜終于開口,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卻像冰冷的石塊砸進(jìn)凝固的空氣里,帶著一種斬?cái)嗨歇q豫的干脆。不是詢問,更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確認(rèn)。他的目光銳利地釘在沈聿那條明顯不敢用力的腿上,以及他肋下那隨著每一次微弱呼吸都劇烈起伏的部位。
沈聿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似乎被這突兀的問話驚得更加厲害。他猛地抬頭,動(dòng)作幅度很大,牽動(dòng)了額角的傷口,幾滴血珠瞬間滲出,沿著眉骨蜿蜒滑下,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凝固的漆。他急促地喘息著,破碎的聲音從齒縫里艱難地?cái)D出來,帶著濃重的抗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我…我自己……”
聲音嘶啞微弱,斷斷續(xù)續(xù),每一個(gè)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裴凜的眉峰猛地一蹙,眼底最后一點(diǎn)耐心瞬間被這不知好歹的抗拒燒成了灰燼。
那股壓在心口的無名火“轟”地一下竄了上來。
他不再廢話,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驟然加劇。在沈聿驚愕抬頭的瞬間,裴凜已經(jīng)出手,動(dòng)作快得不容人反應(yīng)。他沒去碰沈聿受傷的肋下或那條無力的腿,而是一把抓住了對方?jīng)]有受傷的那側(cè)上臂。
他的手指白凈卻有力,隔著薄薄的、洗得發(fā)白的舊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覺到沈聿臂骨的單薄和肌肉因緊張而繃緊的僵硬。
裴凜力道帶著不容掙脫的強(qiáng)硬,卻又意外地克制著,避開了明顯的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