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左航認識得很早。
他的母親和我的母親讀書時是很要好的朋友,小時候我跟著母親去他家做過幾次客。
小時候的左航就很活潑,而我的性格比較沉默寡言,比起同齡孩子喜歡的那些玩意兒,我更喜歡自己看書,以至于我交不到什么合適的朋友。
左航比我大一歲,大人便讓他照顧我,左航不情不愿地答應(yīng)了。我顯然是他童年最難攻克的一個任務(wù)。
他喜歡的東西我都沒什么興趣,當?shù)谖宕翁峁┩婢弑晃揖芙^的時候,他猛地跳了起來。
我以為他要發(fā)火,他卻像是泄了氣的河豚,跺了跺腳走到我身邊,問:"那你說說你想玩什么?"
我看了看手里的書,又看了看左航,半晌才指了指角落里生灰的拼圖道:"不然你把那個拿給我玩吧?你可以在旁邊打游戲。"
左航同意了??墒堑任也痖_拼圖,擺弄了半分鐘后,他又磨磨蹭蹭地挪過來,"嗯"了一聲說:"要不要我?guī)湍悖?
不過他拼圖實在太差勁,我好不容易分好的拼圖,被他幾個來回就打散了。偏偏他還無辜地看著我,指了指我手下巴掌大的拼圖,撇了撇嘴:"所以我就說拼圖沒意思吧,拼了半天才這么一點。"
我就像是一團干草,"砰"地撞到了一點火星,燃起了一團火。
"你倒計時四十分鐘。"我冷冷地說,"我可以在四十分鐘內(nèi)把它拼完。"
那是一幅一千塊的拼圖,左航當然不信,直到我花三十九分鐘將它拼了出來,他才一臉訝異地看著我:"牛啊,陳天潤!"
我矜持地點了點頭。我鮮少從同齡人口中聽到夸贊,從左航的夸贊中,我難得地感到了一絲欣喜,于是開始跟他討論拼圖的技巧。
他聽得認不認真我不知道,但沒有五分鐘,他便打起了呼嚕。"喲,你們倆在做什么呢?過家家?"
左航的媽媽推門而入,掩嘴笑著。我收回給左航蓋毯子的手,紅著臉嘟囔道:"不是,我在跟他研究拼圖,他睡著了。"
左航媽媽倒是驚訝了:"他平常最討厭這玩意兒了,說拼圖是最無用且無聊的玩意兒,把好好的東西打散了又拼回去,沒耐心得很。"
可他剛剛陪了我快一個鐘頭。真神奇,討厭拼圖的左航愿意陪我玩拼圖,討厭和人交流的我被左航引著開了口。
后來我和左航成了朋友。他算是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只是上初中以后,我的父母因為工作調(diào)動搬去了另一個城市,我們就漸漸減少了來往。
再次見到他,是在上大學(xué)的時候,他作為金融系的學(xué)生會主席,在校門口迎接學(xué)弟學(xué)妹,好巧不巧,金融系的新帳篷就在藥學(xué)系旁邊。
他的長相隨他母親,皮膚白皙,臉龐瘦削,長相俊秀,個子又高,站在那兒便抓住了來來往往的新生的目光。女生們只恨自己沒報金融系,不然就可以離這個俊朗的學(xué)長更近一步了。
我當然還記得他,只是覺得這不深不淺的關(guān)系,打招呼也是尷尬,便打算自己按照地圖指引去宿舍。
可還沒走兩步,我便被人叫住了。
"阿潤!"
會這樣叫我的,只有家里人,還有就是從小喜歡學(xué)大人說話的左航。我轉(zhuǎn)過頭,稀疏的陽光帶著樹影落在左航的身上。他彎腰躲過一截樹枝,"噌"地落到我面前,臉上是張揚的笑。
"怎么?不認得我了?"
好像天生就不該有人忘了他。
"記得。"我用余光掃了一圈周圍或驚訝或疑惑的目光,一瞬間頭皮發(fā)麻,于是老實地對他說,"但我情愿你不記得我。"
左航忍不住笑道:"你果然和以前一樣。"
我也想和以前不一樣,尤其是此時此刻,面對著左航的時候。但我看著左航熱情地幫我扛行李箱,最后只是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道:"你也跟以前一樣。"
真討厭你啊,左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