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縈繞在鼻尖，花妤坐在我病床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削著蘋果。刀鋒劃過果肉，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垂下來。我的腿傷需要靜養(yǎng)兩周，花店被迫暫時歇業(yè)。

“給?！被ㄦ⑾骱玫奶O果切成小塊，插上牙簽遞給我。

我接過盤子，指尖輕輕碰觸到花妤的手背，兩人相視一笑。昨晚的眼淚仿佛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白色床單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

“我剛才在想，”我咬了一口蘋果，聲音因為咀嚼有些含糊，“既然老店不得不拆，我們?yōu)槭裁床粨Q個思路？”

花妤歪頭看我：“什么思路？”

“移動花店?！蔽业难劬α亮似饋?，掙扎著想坐直身體，花妤連忙上前幫我調(diào)整靠枕，“我們可以把花店裝在車上，像餐車一樣流動經(jīng)營。這樣不僅節(jié)省租金，還能去不同地方，接觸更多客源?！?/p>

花妤眨了眨眼，這個想法像一顆種子突然落入心田。

“可是...花需要保鮮，車上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我露出微笑，從床頭柜抽屜里拿出一個筆記本，翻到空白頁開始畫起來：“我研究過，可以定制一輛帶冷藏設(shè)備的小貨車。這里放冷柜，這里做展示區(qū)，車頂還能加裝太陽能板供電...”

花妤湊過去看，我的草圖雖然潦草，但能看出我的用心。

我的筆尖在紙上飛舞，不時停下來解釋某個細節(jié)。

“還有，”我繼續(xù)道，聲音因興奮而提高，“我們可以主打城市花園的概念，除了鮮花，增加干花和永生花產(chǎn)品線。記得你去年學(xué)的薰衣草工藝嗎？那些作品美極了，可以長期保存，不受季節(jié)限制...”

“你什么時候想到這些的？”花妤輕聲問。

我放下鋼筆，握住她的手：“其實...我考慮很久了。從第一次聽說可能要拆遷就開始想后路。只是沒想到會這么突然?！蔽翌D了頓，“花妤，我不是要放棄我們的店，只是想保護你，保護我們的未來?！?/p>

花妤眼眶發(fā)熱，我想起我留下來寫下的字句——“如果能讓她永遠這樣笑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p>

“我明白，”她緊握宋祁的手，“移動花店...聽起來很酷。我們可以一起設(shè)計?！?

“不過，”花妤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積蓄夠改造一輛車嗎？拆遷補償金什么時候能到賬？”

我的笑容收斂了些：“這就是問題所在。補償金至少要三個月才能審批下來，而定制車輛需要預(yù)付定金...”

一陣沉默。花妤看著窗外飛過的麻雀，思緒紛飛。

突然，她眼睛一亮：“我們可以先從小規(guī)模開始！先用我那輛小面包車簡單改裝，等補償金到賬再升級。同時...”她興奮地轉(zhuǎn)向我，“我們可以發(fā)起一個眾籌！把我們的故事和計劃發(fā)到網(wǎng)上，說不定能獲得支持！”

我驚訝地看著她，隨即笑出聲：“天啊，花妤，你真是個天才！”我伸手想擁抱她，卻牽動了傷腿，疼得齜牙咧嘴。

“小心！”花妤連忙扶住我，兩人額頭相碰，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花妤的睫毛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淺棕色，我能看清每一根細小的絨毛。

“等我能走路了，”我低聲說，“第一件事就是帶你去吃那家你念叨了好久的意大利餐廳。”

花妤笑了：“前提是你好好養(yǎng)傷，別亂動。”她輕輕吻了吻我的鼻尖。

正當兩人沉浸在甜蜜中時，病房門被敲響?；ㄦセ仡^，看到面包店的張阿姨和幾位老街坊站在門口，手里拎著水果和鮮花。

“聽說宋祁受傷了，我們來看看?！睆埌⒁绦χf，眼睛卻不時瞟向花妤，顯然更關(guān)心昨晚的失蹤事件。

花妤連忙起身招呼：“謝謝大家，請進?！?/p>

小小的病房很快擠滿了人。除了張阿姨，還有理發(fā)店的王叔、雜貨鋪的小林、書店的老板娘...都是老街上的商戶。花妤這才知道，原來整條街都收到了拆遷通知，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這幫開發(fā)商，專挑軟柿子捏。”王叔憤憤地說，“先通知你們這樣的小店，等搬得差不多了，再對付我們這些難啃的骨頭?！?/p>

“我們打算聯(lián)合起來抗議，”書店老板娘推了推眼鏡，“城市規(guī)劃不能這么粗暴，說拆就拆。這條街有五十多年歷史了，多少人的回憶啊?！?/p>

我和花妤交換了一個眼神。昨晚之前，花妤可能會熱血沸騰地加入抗議行列。但現(xiàn)在，聽了我的計劃，她有了不同的想法。

“其實...”花妤猶豫著開口，“我和宋祁在想，或許可以換種方式紀念這條街?！?/p>

所有人都看向她，等待下文。

我接過話頭：“我們計劃在拆遷前，舉辦一場最后的花市。每家店鋪都可以參與，用鮮花裝飾自己的店面，最后一天全街開放，讓老顧客們來道別?！蔽铱聪蚧ㄦ?，得到鼓勵的眼神后繼續(xù)道，“同時，我們會把整個過程記錄下來，做成相冊和干花紀念品，讓這條街的記憶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下去?！?/p>

房間里安靜了幾秒，隨后張阿姨一拍大腿：“這主意好！比硬碰硬強多了。我那面包店可以特制一批老街造型的餅干...”

“我可以提供老照片，”王叔興奮地說，“我店里還留著二十年前這條街的合影呢！”

討論越來越熱烈，每個人都開始貢獻點子?；ㄦタ粗@一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明白，重要的不是物理空間，而是這些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只要這些情感還在，無論在哪里，都能重建家園。

探望的人群離開后，花妤幫我整理大家送來的禮物。當她拿起書店老板娘送的那本書時，一張名片從書頁中滑落。

“這是什么？”我好奇地問。

花妤撿起來看:“是本地一家網(wǎng)絡(luò)媒體的記者名片...背面寫著想采訪面臨拆遷的老街故事?！彼腥淮笪颍袄习迥锸窍霂臀覀冃麄?！”

我笑了：“看來我們的眾籌計劃有希望了。聯(lián)系這位記者吧，把我們的故事最后的花市想法告訴她?！?/p>

花妤點點頭，表情變得柔和：“宋祁...謝謝你?！?/p>

“謝我什么？”

“謝謝你一直在為我們的未來思考，而我卻誤會你要放棄?！彼皖^擺弄那張名片，“我太執(zhí)著于那個物理空間，差點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東西?！?/p>

我伸手撫摸花妤的臉頰：“我們都愛那家店，那是我們夢想開始的地方。但花妤，真正的花店從來不只是那四面墻，而是你我的手和心?！?/p>

花妤俯身擁抱我，我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薰衣草香味，混合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這個擁抱里，有歉意，有感激，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