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倘若長夜有光

他們嬉鬧了很久，直到鄰近午餐時間才回到俞曉?釣魚的那片草地旁。

這一路上也不是不能用草長鶯飛來形容，倒是讓時光又想起了褚嬴和他說他和小白龍去找高人對弈的故事。

俞亮的父母，師兄都在，時光難免覺得有些不自在。但是還沒等他怎么局促起來，方緒就已經(jīng)開口，再次邀請時光到自己的戰(zhàn)隊。

方緒作此決策第一是因為時光確實展現(xiàn)出了很強的實力，第二……因為俞亮。

他直接出了大價錢替時光付了許厚違約金，相當于是明目張膽的挖墻腳。不過，這也沒辦法。俞亮太執(zhí)著于時光了。

當俞亮知道方緒和時光談崩的時候，其實是很失望的。他沒想到師兄真的如此低估時光的實力，只讓他當一個陪練，更想不到師兄會直接告訴時光，把他簽進來就是為了給自己當起爆劑。

雖然時光對自己似乎真的很有刺激作用，但是這么說也太不尊重人了。俞亮知道起爆劑這件事之后，是真的生氣了?！拔覐膩頉]有把他當成過我的起爆劑，他是我的對手，是，他確實可以刺激到我，我也確實會為此去更努力的下棋，但是這不是可以說他是我的起爆劑的理由，他又不是我的手下，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他憑什么給我當起爆劑啊？！”

方緒當時面對對他的怒火啞口無言，也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說錯話了。

他的祖宗好幾天都沒有理他。

他快崩潰了，直到他和俞亮說，他會再堅持一下去和時光說的。只是俞亮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下。

其實起爆劑這件事時光和他早就一筆勾銷了，他說的那句“開個發(fā)布會給你道歉”時光是聽見了的，只是當時時光對褚嬴的離開過于悲傷，根本不能理會任何人任何勸他的話，但他知道俞亮是認真的，他能感覺的到俞亮有多想讓他不要放棄圍棋。

他以為看不起他的人，其實不比洪河，沈一郎，谷雨等人焦慮的少。

他以為看不起他的人，好像還是，很在意他的。

更何況北斗杯的選拔賽上，俞亮還對他說了一句。

“這次，我來做你的起爆劑?！?/p>

時光是最抗拒不了這種話的人了。所以他其實早就原諒俞亮了。

他們同居，培養(yǎng)默契的時候，俞亮很認真的看著他，問他:“你信任我嗎？”

他靠在床頭，一只腿曲起，一只手臂搭在這條腿的膝蓋上，說:“你每次這么說的時候，我想不信任你都難?！?/p>

俞亮又問:“那就麻煩你，時時刻刻都信任我，就像信任你自己那樣，好嗎？”

他看著俞亮，重重地點了點頭?！按饝?yīng)你?！?/p>

方緒想過這次的談判會比較順利，但沒想過會這么順利。他挖墻腳的事其實俞亮已經(jīng)告訴時光了，起爆劑的坎已經(jīng)過去了，還能直接當二臺，工資一個月是許厚那里的三倍不止，而且……他似乎自己也樂得和俞亮在一起。

所以方緒沒說幾句他就把字簽了。

方緒不清楚里面這么多的小事，但結(jié)果是好的，他就覺得，好！可算把祖宗的心肝寶貝簽過來了，祖宗這下該高興了。

俞亮確實很高興，他看向方緒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感激和愉悅。

“我就說，你倆不見面天天互相惦記，現(xiàn)在見了面也不互嗆了？北斗杯真給你們磨沒脾氣了啊?！狈骄w開著玩笑說。

這次沒人再否認“互相惦記”的事實，只是一笑而過。

“俞亮?！?/p>

“嗯？”

“你等著，我馬上就要挑戰(zhàn)你主將的位置了?！?/p>

“樂意奉陪?！?/p>

上一次說要挑戰(zhàn)俞亮主將位置的，還是穆清春。但穆清春挑戰(zhàn)俞亮的時候，俞亮腦子里想的全是時光。這一次，時光要挑戰(zhàn)俞亮，俞亮現(xiàn)在看的，想的，也還是時光。

是了，無論他在韓國六年練棋的時候，還是他回國下棋的時候，無論他的對手是誰，他在和誰下棋，他想的，都是時光。

時光依然在他心底生根發(fā)芽，任何風雨都無法阻擋它瘋長的枝丫，再久的歲月也磨不掉他的存在，而痕跡已然越發(fā)清晰。

下午的時候下起了小雨，細若游絲，輕沾衣袂，蝶棲花顫，燕掠波微。

他們不得不提前回家，但時光在俞亮的“盛情邀請”下“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了跟著回到俞亮家。

俞亮用的理由很簡單:“很久沒和你下棋了，我們回去下一盤？”

昨晚剛和俞亮在線上下過的時光:“好啊?！?/p>

褚嬴的賬號注銷后，時光又自己開了一個賬號。

ID是“光”，簡介是“月亮一直都在”。

他剛注冊好賬號，不到十分鐘，“Akira”就來和他對局了。

他默默在心里感慨，俞亮神速。他之前騙俞亮說自己有圍達賬戶，而且自己不是褚嬴，現(xiàn)在卻以一個0戰(zhàn)績的新號上網(wǎng)，怎么也說不過去。然后他就假話里摻著一點真話說，他之前不小心把賬號注銷了，新建了一個。

俞亮對他的“不小心”表示很無語，但也沒有過問。

其實俞亮一直在想，“月亮”是誰。

是誰呢？是……自己嗎？畢竟“月亮”和“俞亮”聽起來很像啊……

但俞亮馬上就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自己對時光，也沒有那么重要吧。人家有那么多朋友，不至于簡介就寫自己一個人。

說是和時光認識了八年六個月零二十一天了，實際上和時光相處的也就十幾天。十幾天，怎么可能對自己有什么很深的感情呢？

不可能的。

后來，俞亮沒再往自己身上想了。

此刻，棋盤上的黑白依然廝殺起來。這局棋，俞亮執(zhí)黑，時光執(zhí)白，左邊棋局依然基本定型，不分上下。俞亮在右上角下了一手尖沖，沖破了白棋原本的形式，但白棋不慌不忙，反而往黑棋里跳了一步。這一步看似無理，實則暗藏玄機，是白棋故意留下的陷阱。和時光下過這么多局棋，俞亮也能分辨的出這是誘餌了，換作別人可能無法理解，但俞亮就是能猜到時光的意圖。黑棋往后飛了一步，既穩(wěn)定了原本的棋形，又對白棋造成了威脅。

這局棋一直下到收官才結(jié)束，最后黑棋以半目優(yōu)勢勝出。

兩人吃完晚飯，又上樓去復(fù)盤。再度抬頭時，天已經(jīng)黑了，但誰也沒提出時光要不要走這件事。于是時光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留在俞亮家里過夜了。

現(xiàn)在時光已經(jīng)有了三個睡覺的地方，一個自己家，一個自己和洪河租的房子，一個俞亮家。

當晚，又有了人幫時光關(guān)燈。

“時光，月亮是誰?。俊庇崃凛p聲問身邊的人。

“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睍r光用更輕的聲音回答。

俞亮越發(fā)疑惑，是誰呢？“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別問了，俞亮。以后……會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我會告訴很多很多人……等我想好了……”時光的聲音越來越輕了，像是只困了的貓。

“嗯。我最后問一個問題，他對你，是什么樣的存在呢？”俞亮的聲音不自覺地更溫柔了一些。

“他……是天上的月亮……我只能看著，但怎么也碰不到……”

俞亮察覺到時光這句話帶著悲傷的意味，便不再過問。他伸手去觸碰身邊的人，見他沒有抗拒，就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腰。

“晚安?！?/p>

他的聲音快被窗外的雨聲淹沒了。

他看著眼前的人，心想。

倘若長夜有光，你便是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