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夜霧

方緒的電話是在他們吃飯的時候打來的。

剛剛打通, 方緒就聽見手機里傳出商場內(nèi)放的背景音樂的聲音?！靶×?你在外面？”

方緒一頭霧水, 不知道自己那個平時除了比賽基本不出門的師弟怎么大晚上跑出去逛商場了。難道談戀愛了,陪女朋友? “對，我和爸媽說過了。師兄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緒依舊一頭霧水, 但還是先答道:“我們市的高層搞了一個圍棋的集訓活動, 所有圍棋隊都可以參加,集訓結(jié)束后有一個團體賽, 最終勝出的隊伍里的棋手可以在沒滿積分的前提下報名參加應氏杯, 這對你來說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我們隊肯定要參加這次集訓, 就先來通知你一下?！?俞亮聽完,問了一句:“時光也來嗎?”

方緒笑了:“你果然什么事都要向時光看齊是吧? 你放心, 他肯定得來, 他不是進我們隊了嗎? 我告訴你他要拒絕我綁也給他綁過來, 免得你又說什么時光不去我也不去了, 祖宗。如果時光是女生我絲毫不懷疑你要和人家結(jié)婚?！?/p>

俞亮開的免提, 時光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 并成功地被方緒的話和語氣逗笑。

等到俞亮掛了電話, 時光饒有興趣地看著俞亮頂著一張極好看時表情很正經(jīng)的臉, 但耳尖微紅, 他挑逗著說:“小俞老師, 如果我是女生, 你是不是愛死我了?”

結(jié)果不等小俞老師回答, 時光的電話也響了起來。接通的那一刻, 方緒聽見了熟悉的商場背景音樂。

方緒一時失語。

“咳, 時光……” 方緒終于開口,卻被時光打斷:“緒哥，不勞煩您綁我了, 我會參加這次集訓的?！?/p>

“……行?！?方緒一下就掛斷了電話。方緒抹了一把臉,感覺自己被兩個男的秀到了。合著時光就是俞亮那個“女朋友”唄。

看著俞亮微微上揚的嘴角,時光覺得他又暗爽了。

答應了參加集訓，這頓飯的后半段氣氛變得更加輕快?？諝庵袕浡环N心照不宣的期待。

離開商場時，夜色已深，晚風帶著一絲涼爽。他們并肩走到路口，該分頭回家了。

若是往常，這樣的分別總會裹著一層淡淡的、不易察覺的不舍，尤其是對俞亮而言，那目光總是會多停留幾秒。但這一次，情況截然不同。

“那我從這邊走了，”時光指了指地鐵站的方向，語氣輕松，臉上掛著慣有的笑容，但眼神亮晶晶的，“集訓的時候見了，小俞老師。到時候可別又被我嚇一跳。”

俞亮站在他面前，微微頷首。路燈的光線在他精致的眉眼間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他的神情看起來比平時柔和許多。他知道很快又能見面，這個認知像溫水流過心底，驅(qū)散了所有分離的滯澀感。

“嗯，集訓見?！彼麘溃曇舨桓?，卻異常清晰，“別松懈，我會盯著你的?！?/p>

這話聽起來是棋逢對手的慣常挑釁，但從他嘴里說出來，配合著那專注的、幾乎稱得上溫柔的眼神，卻完全變了味道。

時光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嘴上卻不服輸：“誰盯著誰還不一定呢！走了！”

他揮揮手，轉(zhuǎn)身就要跑開。

“時光。”俞亮忽然叫住他。

時光回頭：“啊？”

俞亮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到一個曖昧的區(qū)間。時光能清晰地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和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小小縮影。俞亮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只是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替時光攏了一下剛才被風吹得有些歪斜的衣領(lǐng)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他頸側(cè)的皮膚，帶來一陣微不可察的戰(zhàn)栗。

“沒什么，”做完這個略顯親昵的動作，俞亮自己也似乎怔了一下，迅速收回手，插回外套口袋，視線微微移開，耳根在燈光下隱隱透出薄紅，“路上小心?！?/p>

那觸碰輕得像羽毛，卻留下了一片揮之不去的癢意。時光愣在原地，感覺被碰過的那一小塊皮膚微微發(fā)燙，所有插科打諢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看著俞亮略顯倉促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挺拔如松，步伐卻似乎比平時快了一點。

晚風吹拂，時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仿佛還殘留著那一瞬的溫度和觸感。他獨自站在原地，直到俞亮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緩緩放下手，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甜絲絲的感覺悄悄地在心間蔓延開來。

他們都知道不久后會再見，所以這次分別沒有沉重，只有盤旋在心頭、說不清道不明、悄然滋長的曖昧，像夜霧一樣，無聲地將他們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