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林的晨霧總帶著化不開的濕意，像被揉碎的云絮沉在林間，每一口呼吸都裹著微涼的水汽。少女蜷縮在橡樹最粗壯的枝椏間，黑色的絨毛被露水壓得有些沉重，尾尖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卻依舊像塊深色絨布般緊緊貼著樹干——這是她摸索了半年的生存本能，越是貼近樹木，越能藏住受術(shù)者的氣息。

她的藍眼睛半瞇著，瞳孔縮成細窄的豎線，警惕地盯著下方蜿蜒的林間小徑。昨夜西風里裹著的慘叫聲還在耳邊打轉(zhuǎn)，那是第三個在霧林里失蹤的受術(shù)者了。這片被施法者稱為“獸形顯化地”的森林，對沒覺醒施法能力的受術(shù)者來說，從來都是狩獵場——施法者們要么把受術(shù)者抓去做實驗，要么當作寵物玩弄，運氣差些的，甚至會成為他們修煉法術(shù)的“活祭品”。

翅膀劃破空氣的簌簌聲突然響起，尖銳得像細針戳破晨霧。少女渾身的絨毛瞬間炸開，猛地把身體往樹洞里縮了縮，連呼吸都屏住了大半。抬頭時，一道紫電突然在霧中劈開亮痕，刺眼的光讓她下意識瞇起眼，再睜開時，只見戴著白色頭巾的少年穩(wěn)穩(wěn)落在不遠處的巖石上。

頭巾尾角掃過沾著露水的野草，帶起一串水珠，頭巾正中央還有一顆黃色星星圖案格外顯眼——那是雷獅海盜團的老大，霧林里所有受術(shù)者都避之不及的存在。少年指尖還纏著未散的電光，滋滋的電流聲在寂靜的晨霧里格外清晰，身旁跟著三個熟悉的身影：戴黑綠相間針織帽的卡米爾正低頭整理記事本，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都透著嚴謹；銀白發(fā)的帕洛斯叼著根草葉，嘴角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眼神卻在飛快掃視四周，像在確認有沒有潛在威脅；金發(fā)的佩利則甩著手臂，粗聲抱怨著什么，肌肉線條在短袖下繃得緊實，顯然是在懊惱沒找到能打的獵物。

是雷獅海盜團。獸型少女的心跳驟然加快，爪子深深扣進樹皮，留下五道淺淺的劃痕。作為霧林里少見的貓科受術(shù)者，她早就摸清了這群人的習性——卡米爾心思縝密，負責追蹤獵物蹤跡；帕洛斯擅長偽裝，總能悄無聲息繞到獵物身后；佩利力氣大得驚人，一旦被他盯上幾乎逃不掉；而領(lǐng)頭的少年，傳聞半個月前意外覺醒了操控雷電的施法能力，本就橫行霸道的海盜團，現(xiàn)在更是成了霧林里的“霸主”，連其他施法者都要讓他們?nèi)帧?/p>

她屏住呼吸，把自己縮成一團黑色絨球，盡量讓樹洞的陰影遮住身體，只盼著這群人快點離開。樹洞里的潮氣浸得絨毛有些發(fā)涼，可她連動都不敢動，生怕哪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會引來海盜團的注意。

“大哥，東邊的獸化者巢穴空了，地上的腳印還沒干，估計是凌晨跑的。”卡米爾抬頭，帽檐下的藍眼睛掃過周圍的樹木。帕洛斯的目光停在凱莉藏身的橡樹附近，“要不要去南邊看看？昨天打聽來的消息，那里有只皮毛很順的黑貓受術(shù)者，說不定能抓來當寵物，順便試試新的追蹤法術(shù)呢～”語氣里帶著往常慣有的狡黠。

少年挑了挑眉，紫色的眸子隨意掃過身旁的橡樹，目光在樹洞里那團不起眼的黑色絨毛上頓了頓——像塊被人丟棄的舊絨布，沒什么特別的。他收回視線，指尖的電光隨手散去：“寵物？沒意思。不過既然卡米爾提了，就去看看?！?/p>

話音剛落，他轉(zhuǎn)身時故意踢了踢橡樹的樹干，力道不大，卻震得枝椏上的露水簌簌落下，幾滴正好砸在獸型少女的耳朵上。她渾身緊繃，爪子幾乎要嵌進樹皮里，連耳朵都不敢抖一下，只能任由冰涼的露水順著絨毛滑進脖頸。

直到海盜團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霧中，連佩利的抱怨聲都聽不見了，獸型少女才敢慢慢探出頭。她甩了甩沾著露水的尾巴，藍眼睛里滿是后怕，鼻尖還在微微顫抖——自從半年前在城鎮(zhèn)里被施法者襲擊，被迫顯露出黑貓獸型后，她就再也沒敢輕易變回人形。

獸型的身體小巧靈活，能輕松鉆過高聳的灌木，夜里還能借著黑暗隱藏自己，最重要的是，一身厚實的絨毛能抵御霧林的寒氣，比獨自縮在破廟里暖和多了。她輕輕跳下樹枝，肉墊落地時沒發(fā)出一點聲響，正準備往常去的溪邊找魚吃——那里水流清澈，魚群多，還能借著溪水掩蓋氣息，是她在霧林里為數(shù)不多的“安全區(qū)”。

可剛走了兩步，身后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像是什么東西砸在了落葉堆上。凱莉的身體瞬間僵住，尾巴緊緊貼在腿后，連呼吸都停了。她慢慢回頭，正好對上那雙在晨霧里依舊明亮的紫色眼睛。

少年不知何時折了回來，正靠在橡樹樹干上，雙臂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他的頭巾尾角被風吹得微微揚起，露出外套上精致的銀紋，星辰耳墜在霧中閃著細碎的光：“原來躲在這啊，小東西?！?/p>

他說著，指尖又凝聚起一小團紫色的電光，故意讓電流在掌心滋滋作響，那聲音像毒蛇吐信一樣，聽得少女頭皮發(fā)麻?？謶炙查g攫住了她，幾乎是本能地轉(zhuǎn)身就跑，爪子踩在落葉上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速度快得像道黑色閃電。

可沒跑幾步，一道電光突然落在她前方的地面上，“砰”的一聲炸開，飛濺的石子濺到她的后腿上，帶來一陣刺痛。凱莉猛地停下，身體因為害怕而微微發(fā)抖，她回頭望去，只見雷獅正一步步朝她走近，嘴角掛著戲謔的笑，紫色的眼睛里滿是玩味，像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獵物。

“跑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鄙倌陱澭?，伸手就要去抓她的后頸——那是貓科動物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抓住，幾乎就沒了反抗的力氣。少女瞳孔驟縮，猛地縱身一躍，順著橡樹粗糙的紋路飛快往上爬，尖利的爪子深深扎進樹皮，留下一道又一道劃痕，直到爬到最高的枝椏才敢停下。

她低頭對著少年發(fā)出威脅的“哈”聲，牙齒微微露出，藍眼睛里滿是警惕，渾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像只被惹毛的小刺猬。枝椏很細，被她的重量壓得微微晃動，晨霧在她身邊繚繞，讓她看起來有些模糊。

少年站在樹下，仰頭看著枝椏間炸毛的黑貓，紫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濃了：“倒是挺靈活，比之前那些只會躲的家伙有趣多了。”他抬手扯了扯頭巾，轉(zhuǎn)身對著不遠處的樹林喊道：“卡米爾，不用找了，獵物在這呢?！?/p>

沒過多久，卡米爾、帕洛斯和佩利就趕了過來。佩利看到樹上的獸型少女，眼睛瞬間亮了，興奮地摩拳擦掌：“老大，這就是你說的黑貓？看著挺兇的！要我把它抓下來嗎？我一伸手就能夠到！”說著就要往上跳。

“不用?！鄙倌陻[擺手，目光依舊鎖在少女身上，指尖無意識地轉(zhuǎn)著，“留著當消遣也不錯。”他從口袋里掏出塊用油紙包著的烤肉干，撕開油紙，濃郁的肉香瞬間在晨霧里散開，然后輕輕扔到樹底下，“下來，給你吃的?！?/p>

獸型少女盯著那塊烤肉干，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昨天只在溪邊抓了兩條小魚，早就消化完了。肉香像根細線，勾得她鼻尖發(fā)癢，可看著少年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她還是選擇了放棄，往枝椏更深處縮了縮，連眼睛都閉上了幾分，假裝沒看見那塊烤肉干。

少年也不逼她，只是靠在樹下，和海盜團的人閑聊起來?？谞栐谝慌詤R報著接下來的路線，帕洛斯偶爾插兩句嘴，調(diào)侃著佩利剛才沒抓到獵物的糗事，少年偶爾會抬頭看她一眼，目光里的戲謔從未消失，像在看一件已經(jīng)到手的藏品。

時間一點點過去，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獸型少女趴在枝椏上，爪子都有些發(fā)麻了，可還是不敢動——她知道，只要自己一下去，就會被海盜團抓住。

直到夕陽西下，霧林里漸漸升起暮色，橙紅色的晚霞染透了半邊天，海盜團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少年臨走前，又看了一眼樹上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然后轉(zhuǎn)身跟著卡米爾他們消失在霧中。

少女盯著他們的背影徹底看不見了，才敢慢慢爬下樹。她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后腿的刺痛還沒消，卻還是飛快地叼起那塊已經(jīng)涼透的烤肉干，轉(zhuǎn)身朝溪邊跑去——那里是她唯一敢變回人形的地方，霧林的溪水能掩蓋施法者的氣息，暮色中的霧氣也能擋住遠處的視線，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她的秘密。

溪邊的水流很緩，映著晚霞的顏色，像鋪了一層碎金。少女蹲在溪邊的石頭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后，才閉上眼睛。黑色的絨毛漸漸被淡藍色的煙霧籠罩，細碎的光點在煙霧中閃爍，像星星落在了霧氣里。

片刻后，煙霧散去，獸型少女變回原本的樣子坐在溪邊的石頭上。黑色的長發(fā)垂落在肩頭，發(fā)梢還帶著點濕潤的水汽，藍色的眼睛映著溪水的波光，清澈得像林間的泉水，身上穿著白色的連衣短裙…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長時間維持獸型也挺累的，隨后又拿起一件灰色的外套披在身上。

這是她僅存的人類衣物，是半年前從家里逃出來時帶的，每次變回人形都要小心翼翼地保護好，生怕被樹枝勾破，或是被其他施法者發(fā)現(xiàn)。外套有些舊了，袖口還縫著一塊補丁，卻是她在霧林里唯一的“人類痕跡”。

“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哦！”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少女渾身一震，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回頭。只見一個穿著黑色短袖的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紫色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是雷獅。他沒戴海盜團標志性的頭巾，黑色的頭發(fā)隨意地散著，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了一點眉眼，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日的桀驁，多了些少年人的清爽。

少女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年——她根本沒把眼前的少年和那個操控雷電的海盜頭子聯(lián)系起來。在她眼里，眼前的少年穿著干凈的短袖，眼神看起來也很溫和（那是她認為的），頂多是個誤入霧林的外來者，說不定……也是個需要躲避施法者的普通人。

她緊張地站起身，手緊緊攥著外套的衣角，聲音還有點發(fā)顫：“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霧林里很危險，有很多施法者會抓獸化者，你快點離開吧……”

少年原本是是打算散散步，所以隨便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取下頭巾，放松放松。

他挑了挑眉，故意壓下聲音里的熟悉感，讓語氣聽起來更溫和些：“我是路過的旅行者，迷路了，正好走到這里。倒是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里，就不怕遇到危險嗎？”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的外套上，看到了袖口的補丁，眼底閃過一絲的柔和。

少女咬了咬唇，看著少年眼底的“溫和”，心里的警惕少了幾分。她從口袋里掏出塊用油紙包著的餅干——這是昨天運氣好，從一個廢棄的營地找到的，一直沒舍得吃，她遞過去：“這個給你，路上餓了可以吃。對了…沿著東邊的小路走，能出霧林，別往南邊去，那里有很多施法者…”她的語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和她本來就有的溫柔。

少年接過餅干，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她的手，溫熱的觸感讓他心頭一動——比他想象中軟多了，不像那只炸毛的小黑貓，爪子尖利得很。他看著少女認真的眼神，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壞笑，卻還是壓著沒表現(xiàn)出來：“那你呢？你不離開嗎？”

“我……”少女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聲音低了下去，“我還有事要做。”她沒說自己根本無處可去——霧林外的城鎮(zhèn)早就容不下她了，半年前襲擊她的施法者還在找她，她只能躲在霧林里，靠著獸型生存。

少年看著她委屈的樣子，像只被拋棄的小貓，心底那點戲謔漸漸變成了別的情緒，有點軟，又有點癢。他走近一步，故意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蠱惑的意味：“既然這里危險，不如跟我走？我能保護你，不會讓施法者欺負你?！?/p>

少女猛地抬頭，藍眼睛里滿是驚訝，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她的臉頰微微泛紅，顯然是被這句突如其來的邀請嚇到了。

少年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調(diào)侃：“怎么？不愿意？有興趣做海盜夫人嗎？跟著我，霧林里沒人敢欺負你，以后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

“海、海盜夫人？”少女的臉瞬間紅透了，像被晚霞染透了一樣，連耳根都在發(fā)燙。她往后退了一步，用力搖著頭，聲音都有些結(jié)巴：“我、我不能跟你走…我……我還要留在霧林里。”

少年見她被逗得羞紅了臉，也不強迫她，只是笑著說：“我開玩笑的，我可不是什么……‘海盜‘。那我明天再來找你？萬一你遇到危險，我還能保護你?！彼f著，晃了晃手里的餅干，“就當是謝謝你的餅干，我明天帶點吃的來換”

少女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手指依舊絞著衣角，臉頰還在發(fā)燙。少年把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笑著轉(zhuǎn)身離開了。

看著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凱莉才慢慢坐在石頭上，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腔。她低頭看著溪水里自己的倒影，藍眼睛里滿是迷茫——這個外來少年看起來不像壞人，還說要保護她，可她真的能相信一個陌生人嗎？

可不管怎么說，這是半年來第一次有人對她這么溫和，還愿意給她提供幫助。暮色越來越濃，溪邊的風也涼了，少女卻覺得心里暖暖的，比獸型時的絨毛還要暖和。她不知道這份溫暖會持續(xù)多久，也不知道這個“外來少年”的真實身份，只知道明天，她好像有點期待再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