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fēng)卷著夏末的余溫撞進(jìn)教室，葉嶼把書包往桌洞里一塞，就被后桌的江言澈踹了踹椅子。

“嶼哥，看公告欄沒？咱班新轉(zhuǎn)來個大神，據(jù)說之前在省競賽里拿過金獎。”江言澈把下巴擱在葉嶼肩上，語氣里滿是好奇，“叫陸晏，聽著就特高冷?！?/p>

葉嶼剛掀起眼皮，就見班主任萬吳迪——人送外號“迪哥”——抱著教案走進(jìn)來。四十歲的男人穿著花襯衫，牛仔褲膝蓋處破了個洞，活像剛從音樂節(jié)趕過來。“同學(xué)們安靜，介紹下新同學(xué)?！彼麄?cè)身讓出身后的少年，“陸晏，之前在實驗中學(xué)，大家多照顧?！?/p>

陸晏站在講臺旁，白襯衫領(lǐng)口扣得一絲不茍，碎發(fā)垂在額前，遮住半只眼。他沒笑，只淡淡說了句“大家好”，聲音清冽得像冰汽水開瓶時的脆響。葉嶼盯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忽然覺得窗外的蟬鳴都變響了。

“你坐葉嶼旁邊吧，就那兒?！钡细缰噶酥溉~嶼旁邊的空位。

椅子被拉開時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陸晏放下書包，從里面拿出一本《線性代數(shù)》。葉嶼用余光瞥了眼，發(fā)現(xiàn)書頁邊緣已經(jīng)被翻得發(fā)卷。他正想搭句話，前桌的許囈欣猛地轉(zhuǎn)過來，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巧克力。

“新同學(xué)，我叫許囈欣，他們都叫我欣姐?！彼亚煽肆ν戧套郎弦环牛Φ寐冻鰞深w小虎牙，“以后有事兒找姐，在七班沒我罩不住的?！?/p>

陸晏看了眼巧克力，又看向許囈欣，遲疑著說了聲“謝謝”。葉嶼沒忍住笑出聲，被欣姐瞪了一眼：“笑什么？想挨揍？”

“沒，”葉嶼舉起手作投降狀，“就是覺得欣姐氣場越來越強(qiáng)了?！?/p>

這時鄧祁抱著一摞漫畫書從后門溜進(jìn)來，看見陸晏眼睛一亮，湊過來就開始報菜名：“同學(xué)我叫鄧祁，知道咱學(xué)校哪的麻辣燙最正宗不？知道隔壁班班花暗戀誰不？知道迪哥年輕時候追過教導(dǎo)主任不——”

“鄧祁！”迪哥在講臺上敲了敲黑板，“上課第一天就想罰站？”

鄧祁立刻做了個拉鏈拉嘴的動作，貓著腰回了座位。陸晏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彎了一下。葉嶼看得真切，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第一節(jié)課是物理，迪哥在黑板上畫了個奇形怪狀的電路圖，問誰能解。全班鴉雀無聲，葉嶼正埋頭草稿紙，就聽見旁邊傳來筆劃過紙頁的沙沙聲。陸晏舉起手，聲音不大卻清晰：“老師，用基爾霍夫定律分兩步解，先算支路電流……”

他走上講臺，拿過粉筆在黑板上演算。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把白襯衫染成淺金色。葉嶼望著他的側(cè)影，突然覺得物理公式好像也沒那么難了。

午休時江言澈拉著葉嶼去小賣部，路過操場時看見陸晏一個人坐在看臺上?！八孟癫惶珢壅f話啊。”江言澈咬著冰棍說，“不過剛才物理題是真厲害，我看迪哥都快把他當(dāng)親兒子了?！?/p>

葉嶼沒說話，眼睛盯著陸晏手里的書。那是本舊詩集，封面上印著聶魯達(dá)的名字。

下午體育課自由活動，葉嶼被江言澈拽著打籃球，一個沒留神被球砸中了額頭。他捂著腦袋蹲在地上，聽見腳步聲停在面前。

“沒事吧？”是陸晏的聲音。

葉嶼抬頭，看見陸晏手里拿著瓶礦泉水，眉頭微微皺著?！皼]事，小傷?！彼胝酒饋恚瑓s被陸晏按住了肩膀。

“別動，好像出血了。”陸晏從口袋里摸出包紙巾，抽出一張輕輕按在他額頭上。指尖的溫度很涼，葉嶼卻覺得被碰到的地方像著了火。

“謝了。”葉嶼低聲說。

“不客氣?！标戧淌栈厥?，紙巾上沾了點(diǎn)血跡，“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吧?！?/p>

這時欣姐和鄧祁跑過來，鄧祁咋咋呼呼地喊：“嶼哥你這是被誰暗算了？告訴祁哥，我保證他明天全校出名！”

“就你話多?！毙澜闩牧讼滤哪X袋，又看向葉嶼，“能走不？我陪你去醫(yī)務(wù)室?！?/p>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葉嶼站起身，余光瞥見陸晏還站在原地，手里捏著那團(tuán)帶血的紙巾。

從醫(yī)務(wù)室出來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橘紅色。葉嶼往操場走，看見陸晏還坐在看臺上，手里的詩集被風(fēng)吹得嘩嘩響。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還在看這個？”葉嶼在他身邊坐下，指了指那本聶魯達(dá)。

陸晏點(diǎn)點(diǎn)頭，把書合上：“你喜歡詩？”

“談不上喜歡，就偶爾看兩眼?！比~嶼撓撓頭，“我比較喜歡物理，剛才那道題，你解得真厲害。”

陸晏的耳朵好像紅了，他低下頭：“你也不差，我看你草稿紙上的思路，只差一步?！?/p>

葉嶼愣了一下，原來他剛才在看自己。

晚風(fēng)帶著青草的味道吹過來，遠(yuǎn)處傳來江言澈他們的笑鬧聲。葉嶼看著陸晏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這個夏天好像還沒結(jié)束。

“明天周六，”葉嶼沒頭沒腦地說，“鄧祁說校外有家麻辣燙特別好吃，要不要一起去？”

陸晏抬起頭，眼里映著晚霞的光。他沉默了幾秒，輕輕“嗯”了一聲。

葉嶼笑起來，覺得額頭上的傷口好像都不疼了。遠(yuǎn)處的路燈亮了起來，蟬鳴還在繼續(xù)，像是在為這個剛剛開始的故事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