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在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客廳的視線，卻隔絕不了那冰冷壓抑的氣氛。蘇暖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剛才差點發(fā)生的那個吻帶來的悸動還未完全平息，就被突如其來的不安所取代。

凌家的管家……深夜來訪……重要文件……

每一個詞都像一塊沉重的冰，壓在她的心頭。

書房里很安靜，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燈火，卻照不進她此刻的擔憂。她能隱約聽到客廳里傳來極低的交談聲，聽不真切內(nèi)容，但那種公式化的、冰冷的語調，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自己不該偷聽。這是凌曜的私事。但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著門縫里漏進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節(jié)。

客廳里。

凌曜站在客廳中央，甚至沒有請管家坐下。他身形挺拔，燈光在他身上投下冷硬的陰影，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意比窗外夜風更甚。

“文件?！彼斐鍪郑瑳]有任何客套，聲音冷得能凍結空氣。

管家恭敬地雙手奉上那個厚重的文件夾，語氣依舊平穩(wěn)無波：“少爺，這是關于與沈氏集團深度戰(zhàn)略合作框架下的部分股權置換協(xié)議，以及……附加條款草案。老爺希望您能盡快過目并簽署?！?/p>

凌曜接過文件夾，卻沒有立刻打開。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冰錐，直刺管家：“附加條款？”

他幾乎瞬間就抓住了關鍵。普通的股權協(xié)議，絕不需要深夜急送，更不需要強調“附加條款”。

管家微微躬身，避開了凌曜的目光，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是的。沈老先生對此次合作極為重視，為了確保雙方合作的……穩(wěn)定性和誠意，他提出希望兩家關系能更進一步。草案中提議，在協(xié)議正式生效后，擇日為少爺您和沈清然小姐舉行訂婚儀式?！?/p>

“訂婚？”

凌曜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個度，雖然依舊壓抑，卻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冰冷和……嘲弄。他猛地打開文件夾，快速翻到最后一頁的所謂“附加條款”。白紙黑字，清晰地寫著聯(lián)姻的建議，甚至羅列了一些初步的意向性時間安排！

一股滔天的怒意瞬間席卷了凌曜！他捏著文件夾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這就是他父親所謂的“重要文件”？！

這就是凌家一貫的手段？！用商業(yè)合作捆綁婚姻，用他的終身幸福去換取所謂的“穩(wěn)定”和“利益”？！甚至不惜用這種深夜打擾的方式，來惡心他，來提醒他誰才是掌控者？！

“呵?！绷桕装l(fā)出一聲極輕的、卻冰冷刺骨到極點的嗤笑。他抬起眼，看向面前低眉順目的管家，眼神里的寒意幾乎能將人凍裂，“他的算盤，還是打得這么響?！?/p>

“砰”地一聲巨響！

他將那份厚重的文件夾，狠狠摔在了光潔的茶幾上！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公寓里回蕩，彰顯著他此刻洶涌的怒火！

書房內(nèi)，正貼在門板上努力分辨外面動靜的蘇暖，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渾身一顫！心臟猛地縮緊！發(fā)生什么了？他好像……很生氣？

客廳里，管家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tài)：“少爺，老爺這也是為了凌氏的未來和您的……”

“閉嘴?！绷桕桌淅涞卮驍嗨曇舨桓?，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厭惡，“凌氏的未來，不需要靠賣兒子來維系?！?/p>

他的話尖銳而刻薄，毫不留情。

管家沉默了一下，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反應，語氣不變地繼續(xù)道：“老爺料到您可能會有所抵觸。他讓我轉告您，沈小姐才貌雙全，與您門當戶對，是現(xiàn)階段最合適的聯(lián)姻對象。至于您目前……交往的那位蘇小姐，” 他提到了蘇暖的名字，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物品，“老爺認為，年輕人一時興起可以理解，但不應影響大局。凌家可以給予她一定的補償，確保她后續(xù)學業(yè)無憂，但請您適可而止，不要再做出更出格、有損凌家聲譽的事情。”

“補償？適可而止？”凌曜重復著這兩個詞，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帶著駭人的戾氣，“他以為他是誰？又以為蘇暖是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讓管家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回去告訴他，”凌曜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死死鎖定管家，“我的事，輪不到他插手。”

“凌氏的合作，該怎么談就怎么談。但想用我的婚姻當籌碼？”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告：

“讓他死了這條心?！?/p>

“我凌曜的妻子，只會是我自己選的人。至于沈清然，或者任何其他他塞過來的人……”

“讓他自己娶，或者，”他聲音里的寒意幾乎能凍結血液，“滾?！?/p>

最后那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

管家臉上的平靜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么。

“拿著你的文件，”凌曜不再看他，指向門口，聲音恢復了冰冷的平靜，卻帶著最終的逐客令，“滾出去。”

“另外，轉告他，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派人來打擾我的生活，我不介意讓董事會提前審議下一任CEO的接任方案?！?/p>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以凌曜如今在凌氏內(nèi)部逐漸掌控的權力和影響力，他絕對有能力做到！

管家的臉色徹底白了。他不再多言，深深地鞠了一躬，拿起被摔在茶幾上的文件夾，腳步有些倉促地轉身離開。公寓大門打開又關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終于將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氣息帶走。

客廳里恢復了寂靜。只剩下凌曜一個人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周身尚未散去的怒意和戾氣讓他看起來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蘇暖站在門后，臉色蒼白，眼眶泛紅。她聽到了。

雖然隔音很好，很多細節(jié)聽不清，但那些關鍵詞——“訂婚”、“沈清然”、“補償”、“適可而止”、“有損聲譽”——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進了她的心里！

原來……凌家不僅是不喜歡她，是已經(jīng)為他安排好了“門當戶對”的未婚妻！甚至提出用錢來打發(fā)她！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身體微微發(fā)抖。

凌曜聽到了門口的動靜，猛地轉過身。當他看到蘇暖蒼白的臉和紅著眼眶、強忍著淚水的模樣時，周身的戾氣和怒火瞬間被一種尖銳的心疼所取代！

“蘇暖……”他快步走上前，眉頭緊鎖，伸手想要觸碰她。

蘇暖卻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避開了他的觸碰。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根針，刺中了凌曜的心臟。

她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他……他是來讓你……和沈清然訂婚的？”

凌曜的心猛地一沉。她聽到了最糟糕的部分。

“那不是我的意思?！彼⒖谭裾J，語氣急切而堅定，試圖靠近她，“是我父親一廂情愿！我絕不會同意！”

“可是……沈小姐她……”蘇暖想起沈清然優(yōu)雅美麗、才華橫溢的樣子，再想想自己普通的家世，一種難以言喻的自卑和無力感涌上心頭。門當戶對……這個詞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和你……很配……”

“配什么？”凌曜打斷她，聲音因為她的退縮和話語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怒氣，但這怒氣不是對她，“我不需要別人覺得配！我只需要我覺得對！”

他再也忍不住，強勢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抓住了蘇暖微微顫抖的手腕（小心避開了之前的淤青處），力道不容拒絕，卻帶著灼人的溫度。

“看著我，蘇暖。”他命令道，聲音低沉而有力，迫使她抬起盈滿水光的眼眸看著自己。

“我再說最后一次?！彼⒅难劬?，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什么家族，什么商業(yè)聯(lián)姻，什么沈清然李清然，在我這里，都是狗屁！”

“我凌曜的人生，只能由我自己掌控?！?/p>

“我選擇的人，”他的目光牢牢鎖著她，仿佛要將這句話刻進她的靈魂深處，“只有你?！?/p>

蘇暖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來。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他這番話里蘊含的、近乎與全世界為敵的堅定和勇氣！

“可是……你父親他……他不會同意的……他會……”她會成為他的阻礙，他的麻煩來源。

“他同意與否，不重要。”凌曜抬手，用指腹有些粗糲卻異常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語氣帶著一種強大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我能處理好?！?/p>

“你只需要記住，”他微微低下頭，額頭幾乎要抵上她的額頭，呼吸交融，聲音低沉而繾綣，“站在我身邊，就好?！?/p>

“其他的，交給我?！?/p>

所有的恐懼、不安、屈辱，在他這番強勢卻無比真摯的告白和承諾下，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足以撼動一切的安全感和信任。

蘇暖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寫滿了堅定和心疼的眼眸，看著他因為憤怒而略顯凌亂的襯衫領口，再也忍不住，主動撲進了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凌曜……”她把臉埋在他帶著冷冽氣息卻無比溫暖的胸膛，聲音哽咽，“我不想成為你的麻煩……”

凌曜的身體因為她這突如其來的主動擁抱而僵硬了一瞬，隨即毫不猶豫地收緊了手臂，將她更緊地、更深地擁入懷中，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你不是麻煩。”他的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嘆息，“你是我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想一個合適的詞，最終，用一個最簡單卻最鄭重的字眼落下：

“光?！?/p>

在遇見你之前，我的世界只有冰冷和黑暗。

是你，帶著莽撞的咖啡，帶著倔強的代碼，帶著溫暖的笑容，笨拙又固執(zhí)地，照了進來。

所以，別怕。

無論外面有多少風雨，有多少算計，只要你在懷里，我就有與一切為敵的勇氣。

客廳里，相擁的兩人仿佛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港灣。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卻再也無法侵入這片由堅定心意筑起的溫暖壁壘。

慶功宴的蛋糕還放在桌上，“L & S”的字母在燈光下靜靜矗立。

而比蛋糕更甜的，是風暴過后，緊緊相擁的體溫和那句——

“你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