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春天,學(xué)校組織去郊外的森林公園春游。對于被學(xué)業(yè)壓得喘不過氣的學(xué)生們來說,這無疑是久旱逢甘霖。
沐小晚興奮得像只出籠的小鳥,拉著閨蜜林曉曉(一個同樣活潑開朗,梳著馬尾辮的圓臉女孩)嘰嘰喳喳。她的目光,卻像裝了導(dǎo)航,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隊伍前方那個挺拔的身影——顧沉舟。他依舊獨(dú)自一人,背著簡單的背包,戴著耳機(jī),仿佛周遭的喧囂都與他無關(guān)。
林曉曉小晚,你看什么呢?
林曉曉促狹地用胳膊肘捅她
林曉曉眼珠子都快黏在顧冰山身上了!
沐小晚哪有!我在…我在看風(fēng)景
林曉曉你那點小心思,瞞得過我?不過說真的
林曉曉顧沉舟是挺帥的,就是太冷了,凍死個人。還是你家顧辰星好,陽光開朗,隨叫隨到,多溫暖!
沐小晚下意識地回頭尋找顧辰星。他正被一群男生圍著,不知道說了什么笑話,笑得前仰后合,露出兩顆小虎牙,陽光落在他蓬松的頭發(fā)上,跳躍著金色的光點。他察覺到沐小晚的目光,立刻像裝了雷達(dá)一樣轉(zhuǎn)過頭,隔著人群對她揚(yáng)起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用力揮了揮手。
沐小晚也笑著對他揮了揮手。顧辰星對她,永遠(yuǎn)像個小太陽,驅(qū)散她所有的不開心。可……她的心,這時候卻固執(zhí)地偏向那座冰山。
自由活動時間,沐小晚看到顧沉舟獨(dú)自一人走向一條比較僻靜的溪流邊。機(jī)會!她立刻對林曉曉說
沐小晚曉曉,我去那邊看看!
不等林曉曉反應(yīng),就小跑著追了過去。
溪水潺潺,清澈見底。顧沉舟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望著水面出神。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沐小晚顧學(xué)長?
沐小晚鼓起勇氣,輕聲喚道。
顧沉舟轉(zhuǎn)過頭,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帶著被打擾的疏離。
沐小晚呃……那個,風(fēng)景挺好的哈?
沐小晚緊張得手指絞著衣角,沒話找話??諝夥路鹉塘?。
就在這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像救星般插了進(jìn)來
顧辰星喲!找你們半天了!躲這兒偷懶呢?
顧辰星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手里還拿著兩瓶剛從自動販賣機(jī)買的冰鎮(zhèn)汽水。他徑直走到兩人中間,自然地遞給沐小晚一瓶,又把另一瓶塞到顧沉舟手里
顧辰星哥,給你的!別老一個人待著,多沒勁!
他順勢在沐小晚旁邊坐下,大大咧咧地打開自己的汽水,發(fā)出“呲”的一聲響,打破了尷尬的沉默。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剛才在游戲區(qū)遇到的趣事,夸張的動作和表情逗得沐小晚忍俊不禁。顧沉舟握著那瓶冰涼的汽水,看著身邊笑鬧的弟弟和那個眼睛亮晶晶的女孩,緊繃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松動了一下,目光在沐小晚明媚的笑臉上停留了短暫的一瞬。
顧辰星一邊講著笑話,一邊不動聲色地用身體隔開了沐小晚和顧沉舟過于靠近的距離。他看著沐小晚被自己逗笑的樣子,心里既滿足又酸楚。他多希望她的笑容,只為他一人綻放。
附中管理嚴(yán)格,但青春期的躁動總能在夾縫中找到出口。一次無聊的周五下午自習(xí)課,林曉曉神秘兮兮地湊過來
林曉曉小晚,聽說學(xué)校后門那家新開的奶茶店,限量版櫻花奶凍巨好吃!就今天下午供應(yīng)!我們?nèi)L嘗?
沐小晚眼睛一亮,隨即又垮下臉
沐小晚可是……自習(xí)課啊,老班坐鎮(zhèn),怎么溜?
林曉曉狡黠一笑,目光瞟向斜前方那個專注做題的背影
林曉曉靠你了,小晚同志!發(fā)揮你‘融化冰山’的功力,把顧大學(xué)霸拉下水!有他在,萬一被抓,老師肯定網(wǎng)開一面!
沐小晚啥??
沐小晚差點叫出聲,連忙捂住嘴,心跳如擂鼓。拉顧沉舟逃課?這簡直比讓她再做十套數(shù)學(xué)卷子還難!可限量版櫻花奶凍的誘惑……還有林曉曉那期待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她撕下一張便簽紙,飛快地寫下一行字,趁老師低頭批改作業(yè)的瞬間,團(tuán)成一團(tuán),精準(zhǔn)地砸在了顧沉舟攤開的習(xí)題冊上。
顧沉舟動作一頓,眉頭微蹙,看向那個紙團(tuán)。他面無表情地展開,上面是沐小晚娟秀又帶著點急切的小字:
> 顧學(xué)長!十萬火急!后門新店限量櫻花奶凍,錯過等一年!求掩護(hù)!PS:曉曉也在!
他抬起頭,看向沐小晚的方向。沐小晚立刻雙手合十,做了個可憐兮兮的哀求表情,大眼睛里滿是期待和忐忑。
顧沉舟的視線在那張便簽紙上停留了幾秒,又掃了一眼旁邊同樣做祈禱狀的林曉曉。時間仿佛靜止了。就在沐小晚以為他肯定會把紙條交給老師時,她看到他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
沐小晚和林曉曉激動得差點在座位上跳起來。
下課鈴聲一響,三人如同特工接頭。顧辰星本來想湊熱鬧,被沐小晚以“目標(biāo)太大”為由無情拒絕,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們溜走。
翻后墻對沐小晚和林曉曉是家常便飯,但對顧沉舟來說,絕對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站在墻根下,看著那不算太矮的圍墻,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抗拒和一絲茫然?仿佛在思考“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沐小晚學(xué)長!快!踩著這里!
沐小晚已經(jīng)利落地翻了上去,騎在墻頭,指著下面一塊凸起的磚頭,焦急地小聲催促。林曉曉在墻外接應(yīng)。
顧沉舟看著沐小晚伸過來的手,又看看那堵墻,深吸一口氣。他骨子里的教養(yǎng)和對規(guī)則的遵守在瘋狂拉響警報,但看著女孩急切又明亮的眼睛,還有那“限量版”三個字的莫名蠱惑力……他最終還是伸出了手,略帶僵硬地踩上磚塊。沐小晚用力一拉,他借力攀了上去。跳下墻的瞬間,他腳步踉蹌了一下,被林曉曉扶住。一向冷靜自持的他,耳根竟泛起了一層薄紅,氣息也有些微亂。
奶茶店里,櫻花奶凍果然名不虛傳。沐小晚和林曉曉吃得眉開眼笑。顧沉舟坐在對面,面前也放著一份,他只象征性地舀了一小勺,動作優(yōu)雅,但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窗外,帶著一種做賊心虛般的警惕,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新奇和放松。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臉上,那常年籠罩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點點,顯出一種別樣的生動。
沐小晚偷偷看著他,心里像打翻了蜜罐。這是她第一次,成功地把他拉進(jìn)了自己的“世界”,雖然只是短暫的逃課和一杯奶茶。他微微泛紅的耳廓和略顯局促的樣子,在她眼里可愛得要命。
高二結(jié)束的暑假,顧家在海濱城市有一棟別墅。顧辰星軟磨硬泡,終于說服了父母,邀請沐小晚和林曉曉一起去海邊玩幾天。
碧海藍(lán)天,金沙細(xì)軟。白天,顧辰星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拉著沐小晚和林曉曉沖浪、玩沙灘排球、堆沙堡,笑聲灑滿了海灘。顧沉舟則更多時候待在別墅的露臺上看書,或者在沙灘上安靜地散步,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
沐小晚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追尋著那個獨(dú)自漫步的身影。她會在撿到漂亮的貝殼時,假裝不經(jīng)意地路過他身邊,然后“驚喜”地說
沐小晚顧學(xué)長你看!這個貝殼好特別!
她會在他看書時,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過去
沐小晚學(xué)長,嘗嘗這個?很甜。
每次,顧沉舟都會淡淡地回應(yīng)一聲“嗯”或者“謝謝”,眼神依舊平靜,但沐小晚卻覺得,他似乎……不那么排斥了?
夜晚的海灘有篝火晚會。年輕的游客們圍著篝火唱歌跳舞,熱鬧非凡。顧辰星拉著林曉曉加入了人群,盡情搖擺。沐小晚坐在稍遠(yuǎn)一點的沙灘上,抱著膝蓋,看著跳躍的火焰,又忍不住看向不遠(yuǎn)處礁石上那個獨(dú)自坐著的身影。顧沉舟背對著喧囂,望著漆黑的大海和漫天的星斗,側(cè)影寂寥。
沐小晚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猶豫了一下,站起身,慢慢地朝他走去。海風(fēng)帶著咸濕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裙擺和長發(fā)。
沐小晚學(xué)長,在看星星嗎?
她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輕聲問。
顧沉舟沒有回頭,只是“嗯”了一聲。
沐小晚在他旁邊的礁石上坐下,保持著一個禮貌又不會太疏遠(yuǎn)的距離。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墨藍(lán)色的天幕上,銀河緩緩流淌。海浪溫柔地拍打著礁石,嘩啦,嘩啦,像亙古不變的搖籃曲。遠(yuǎn)離了人群的喧囂,這份寧靜顯得格外珍貴。
就在沐小晚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時,顧沉舟忽然開口了,聲音很輕,幾乎被海浪聲淹沒
顧辰舟這里的星空比S城還好看
沐小晚的心猛地一跳!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她談?wù)搶W(xué)習(xí)以外的話題!她連忙點頭,聲音里帶著雀躍
沐小晚是??!好美!感覺星星都要掉下來了!
顧沉舟似乎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快得如同錯覺。他沒有再接話,但沐小晚感覺到,兩人之間那種無形的屏障,似乎在這一刻被海風(fēng)吹開了一道細(xì)微的縫隙。
不遠(yuǎn)處,玩累了的顧辰星和林曉曉回來找他們。顧辰星看著礁石上并肩而坐的兩人,沐小晚微微側(cè)著頭,月光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輪廓,而一向拒人千里的哥哥,竟然也安靜地坐在那里。顧辰星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黯然。他隨即揚(yáng)起更大的笑容,咋咋呼呼地跑過去
顧辰星喂!你們兩個躲這兒干嘛呢?快來放煙花!我買了好多!
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次第綻放,照亮了海灘,也照亮了少年少女們仰起的臉龐。沐小晚興奮地指著天空,大聲歡呼。顧沉舟抬頭看著,五彩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明明滅滅。顧辰星點燃了一支“仙女棒”,塞到沐小晚手里,看著她揮舞著火花開心轉(zhuǎn)圈的樣子,自己也跟著笑起來,只是那笑容深處,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
火花映著他明亮的眼睛,也映著他心底無聲的守護(hù)。他知道她在看煙花,在看她心心念念的“冰山”,而他,只想看著她。她所有的快樂,就是他此刻的滿足,哪怕這快樂的源頭,并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