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靳嶼的目光落在唐黎臉上時，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

她說話時尾音很輕，像羽毛落在心尖上，帶著點釋然，又藏著點沒說出口的疲憊。

他沒告訴她，其實第一次見她是在江北的酒會上。那時她穿著一身得體的香檳色禮服，挽著前夫的手臂，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像個被精心上了發(fā)條的娃娃。有人敬酒時，她會微微頷首，目光始終落在身側(cè)男人身上，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順從。

現(xiàn)在他才知道，那種順從不是天性，是被磨出來的。

“以前總覺得，忍一忍就過去了?！?唐黎忽然笑了笑，抬眼看向他，眼底有細碎的光，“后來才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是忍不過去的。就像鞋子里的沙子，走得越遠，磨得越疼。”

李靳嶼喉結(jié)動了動，沒說話。他比她小兩歲，以前總覺得唐黎是成熟穩(wěn)重的大姐姐，什么事都能自己扛?？蛇@一刻看著她眼里的光，忽然覺得那些所謂的成熟，不過是無數(shù)個夜晚熬出來的繭。

“現(xiàn)在挺好的。” 她又說，語氣輕快了些，“房子雖然小，但墻上能隨便貼海報，冰箱里能囤滿喜歡的汽水，不用再遷就誰的口味，也不用對著不想見的人笑。”

她說到“挺好的”這三個字時，刻意加重了語氣，像是在說服自己。

李靳嶼忽然伸出手，替她拂開擋在眼前的碎發(fā)。指尖觸到她耳后的皮膚時，兩人都頓了一下。他的指尖帶著點涼意，她的皮膚卻很燙，像有電流順著相觸的地方竄過去。

“唐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啞，“不用總說‘挺好的’。”

唐黎愣了愣，抬眼撞進他的目光里。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那目光太專注，讓她有些無措地想移開視線。

“不好也沒關(guān)系?！?李靳嶼的聲音放得更柔，“委屈了，累了，都可以說。”

他沒說太多安慰的話，可這兩句，卻像溫水漫過干涸的河床，瞬間漫到了唐黎心里最軟的地方。她鼻子一酸，別過臉去看遠處的人群，聲音有點發(fā)顫：“你這小孩……”

“我不是小孩了?！?李靳嶼很認真地糾正她，往前挪了半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唐黎，我比你小，但我能分清什么是心疼?！?/p>

唐黎的肩膀輕輕抖了一下，這次沒再忍住，有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滑下來。她慌忙抬手去擦，卻被另一只手先一步按住了手腕。

李靳嶼的掌心很暖，裹著她的手腕，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他沒催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等她把那些積壓了太久的情緒，借著這陣晚風(fēng)，一點點釋放出來。

遠處的熱鬧還在繼續(xù)，彩色的光在夜空中炸開，映亮了兩人的臉。唐黎哭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抽噎著說：“抱歉啊，讓你看笑話了?！?/p>

“沒有笑話。” 李靳嶼從口袋里掏出紙巾，動作有些生澀地替她擦眼淚，“以后不用再忍了?！?/p>

“李靳嶼……” 她想說點什么，卻被他打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也知道我們之間差了什么。但唐黎，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唐黎看著他，忽然想起剛離婚那會兒，她站在民政局門口，看著前夫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以為自己的人生只剩下一片廢墟。

可現(xiàn)在，站在這片廢墟上，有人遞給了她一束光。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眼里還帶著淚，卻亮得驚人：“你這小孩，膽子倒是不小?？赡阒绬?，姐姐有孩子，結(jié)過一次婚?！?/p>

李靳嶼看著她眼里的笑意，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他知道，這聲“小孩”里，已經(jīng)沒了之前的疏離。

“膽子不大，怎么敢追你?！?他迎著她的目光，笑得坦蕩，“唐黎，我不在乎這些，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姐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