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雙流,天正下著成都特有的綿綿小雨,像有人在空中輕輕撒糖霜。
沈姚姚把手機開機,微信“叮叮當當”跳出一串紅點——
最上面一條來自“翹班咖啡(玉林總店)”的小群:
【會計-阿翹】:姚姚姐,今天營業(yè)額破萬!
【吧臺-阿班】:外賣平臺排名升到青羊區(qū)第3!
【吉他-阿音】:晚上駐唱名單排到下周三,有人指名要聽《曠工進行曲》。
她笑著回了個“熊貓抱拳”的表情,又往下滑——父親的消息只有四個字:
“樓下等你。”
行李轉(zhuǎn)盤邊,父親沈國強破天荒穿了件嶄新的藍色POLO衫,腳上是簇白的運動鞋,手里卻拎了個老舊的搪瓷杯,里邊泡著飄雪的茉莉花茶。
“爸,你怎么進來接機了?”
“我問機場借了張輪椅牌,”父親晃了晃手里的輪椅小牌,“合法蹭進來?!?/p>
回老家的路上,父親把車窗搖到底,鄉(xiāng)下的風里帶著稻草和河腥。
“咱家的新房,給你留了二層整層,落地窗朝東,能看到沱江。你不是說要看熊貓嗎?屋后竹林里真有,半夜還跑咱院子啃南瓜?!?/p>
沈姚姚笑得彎了腰:“啃南瓜的是野豬吧?”
“都一樣,黑眼圈。”
到家已是傍晚。
新房子是川西小樓,白墻黛瓦,門口掛著紅燈籠。
母親圍著圍裙沖出來,手里舉著鍋鏟:“姚姚,快洗手!河鮮已下鍋,就差你?!?
飯桌上,父親開了瓶自釀的高粱酒。三杯下肚,父親忽然正色:
“你那二十萬拆遷款,還剩多少?”
“一分沒動?!鄙蛞σΠ雁y行卡推回去,“店已經(jīng)盈利了,我留了點流動資金,剩下的想投個新項目?!?/p>
“啥項目?”
“把老榨油廠租下來,改成‘下班農(nóng)場’——白天咖啡,晚上酒吧,周末還能辦露天音樂節(jié)。”
父親挑眉:“榨油廠那塊地可荒了八年了。”
“荒了才好,省得拆?!鄙蛞σμ统鍪謾C,翻出一張手繪效果圖:
舊廠房刷成克萊因藍,屋頂架太陽能板,院里種滿向日葵。
父親瞇眼看了半天:“成,爸給你當監(jiān)工,工錢每天一碗涼面?!?/p>
夜里,她躺在二樓新房間。
窗外是整條沱江,水面漂著對岸燈火的碎影。
手機震動——是林意發(fā)來的視頻。
標題:《從仲裁庭到向日葵田》
播放量已經(jīng)50萬,彈幕密密麻麻:
“姐姐殺瘋了!”
“辭職信已打印,就差勇氣?!?/p>
“求地址,下班農(nóng)場開業(yè)我要去打卡。”
沈姚姚把視頻轉(zhuǎn)發(fā)到朋友圈,配文:
“新副本已開啟,歡迎翹班?!?/p>
發(fā)完,她關機,倒頭就睡。
凌晨四點,她被一陣窸窣聲吵醒。
窗外竹林沙沙,一團黑白相間的影子正順著水管往上爬。
沈姚姚揉揉眼睛——圓腦袋、黑眼圈、兩只毛茸茸的前爪扒著窗沿。
是真·熊貓,還是亞成年。
她屏住呼吸,跟熊貓大眼瞪小眼。
熊貓打了個哈欠,露出粉紅色的舌頭,然后——
“咚”地一聲,把整盆陽臺多肉撞翻,叼著最大的一棵虹之玉,慢悠悠順水管滑下去。
沈姚姚哭笑不得,抓起手機拍下背影。
第二天一早,她把照片發(fā)到微博:
“開業(yè)迎賓已到位,@下班農(nóng)場,熊貓代言,工資管筍?!?
微博剛發(fā)三分鐘,評論區(qū)炸了:
“臥槽,真熊貓?”
“開業(yè)日期快公布,我要請假!”
“建議門票:一棵多肉。”
沈姚姚放下手機,轉(zhuǎn)頭朝樓下喊:
“爸——熊貓把我多肉偷了!”
父親的聲音從廚房飄上來:
“沒事,讓它賒賬!反正以后天天來?!?
陽光穿過落地窗,正好落在她的腳邊。
沈姚姚伸了個懶腰,鼻息里是新刷的墻漆、河風、還有一絲絲竹葉的甜味。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國貿(mào)加班到凌晨的自己——
那個姑娘如果看到現(xiàn)在這一幕,應該會笑得比今天的陽光還亮吧。
樓下,父親又喊:
“姚姚——涼面好了,加雙倍紅油!”
“來了!”
她踩著人字拖“噠噠噠”往下跑,樓梯板發(fā)出久違的吱呀聲。
這一次,每一步都是回家,也是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