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驚蟄
春雷第一聲,埋在后院的櫻桃樹抽出一枚嫩芽。
墨淮之蹲在樹前,指腹輕觸那一點青綠,像確認一個尚未愈合的傷口。
墨庭初站在他身后,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間一道新鮮的疤——與少年鎖骨處的齒形傷痕,恰好能拼成一把鑰匙的輪廓。
“哥,”少年沒回頭,聲音混進泥土的潮腥,“它活下來了。”
男人俯身,用同一把鑰匙劃開,血珠滾進根須。
“那就該給它立碑?!?/p>
墨淮之抬眼,看見墨庭初把一塊巴掌大的銅片釘進樹干——
上面只刻了一行數(shù)字:
2007.07.28
他們相遇的日期。
02 破土
夜里,少年發(fā)起低燒。
他蜷在床沿,指尖無意識摩挲銅片邊緣的鋸齒。
墨庭初用酒精棉擦他手心的泥漬,忽然開口:
“秦老板的骨灰,我埋在樹底了?!?/p>
墨淮之睜眼,眼底映著壁燈,像兩枚燒紅的炭。
“櫻桃樹吃人?”
“吃罪?!?/p>
男人低頭吻他發(fā)燙的指節(jié),“也吃秘密。
少年笑了,聲音沙?。骸澳强脴鋾L成怪物。”
墨庭初“嗯”了一聲,把他抱進懷里,體溫交疊,像兩枚被雨水泡軟的刀片相互磨礪。
“怪物也需要祭品?!?/p>
03 花期
四月,櫻桃樹瘋長。
一夜之間,枝頭綴滿白色小花,花瓣邊緣卻帶著詭異的淡紅,像被稀釋的血漬。
墨淮之折下一枝,插在餐桌的玻璃瓶里。
第二天清晨,花瓣落盡,瓶底積了一層淺粉色的水。
墨庭初用指尖蘸了蘸,放進嘴里嘗。
“甜的?!?/p>
少年盯著他:“像什么?”
男人抬眼,目光穿過他,落在后院——
那里,樹干裂了一道縫,滲出淡紅色的汁液,像眼淚。
“像你說過的太妃糖?!?/p>
04 裂痕
五月,墨淮之開始夢游。
他不再拿刀,而是每晚走到櫻桃樹下,用鑰匙挖土。
墨庭初遠遠看著,直到少年挖出一截指骨——
指骨上戴著一枚變形的銀戒,內(nèi)圈刻著“Q”。
墨淮之把指骨舉到月光下,像展示戰(zhàn)利品。
“哥,樹在還禮物?!?/p>
墨庭初走過去,握住那截骨頭,用力一捏——
碎成齏粉。
粉末落在樹根,被淡紅色汁液迅速吸收。
少年忽然踮腳,吻住男人的喉結(jié),聲音含糊:
“它在長骨頭,你在長心。”
05 暴雨夜
六月,臺風(fēng)登陸。
墨家老宅停電,櫻桃樹在風(fēng)中劇烈搖晃,枝條拍打窗戶,像無數(shù)求救的手。
墨淮之赤腳跑到后院,被墨庭初攔腰抱回。
“它會斷!”少年掙扎,指甲抓破男人頸側(cè)。
墨庭初把他壓在落地窗前,雨水順著玻璃流下,在他們之間隔出一層流動的水幕。
“斷了再種。”
“可它會疼!”
少年嘶吼,眼淚混著雨水,滾燙地砸在男人虎口。
墨庭初低頭,舌尖舔去那滴淚,聲音低得近乎溫柔。
“那就讓它疼,疼才會記住?!?/p>
06 結(jié)果
七月,櫻桃樹結(jié)出第一顆果實。
小小一顆,通體深紅,在陽光下像凝固的血珠。
墨淮之踮腳摘下,轉(zhuǎn)身塞進墨庭初嘴里。
男人咬破果肉,汁水濺上少年鎖骨,恰好流進那道齒形傷痕。
“甜嗎?”
墨庭初沒答,只是低頭吻他,舌尖卷走那滴汁液。
“像你的味道?!?/p>
少年笑了,把果核埋回樹根,覆上男人腕間剛劃開的血。
“那就讓它一直甜。”
07 深夜
墨淮之發(fā)起第三次高燒。
醫(yī)生束手無策,說他的身體在排斥某種“外來記憶”。
墨庭初遣散所有人,關(guān)上門,把少年抱進浴缸。
冷水漫過胸口,墨淮之睜開眼,瞳孔擴散,像兩枚被水浸軟的玻璃珠。
“哥,”他聲音輕得像氣泡,“樹結(jié)果了,我該走了。”
墨庭初用額頭抵住他,腕間傷口浸在水里,血霧彌散。
“走去哪?”
“去沒有你的地方。”
男人抬手,把鑰匙插進少年鎖骨那道齒痕——
嚴絲合縫,像回到最初的鎖孔。
“沒有我的地方,”他低聲道,“就是地獄。”
08 黎明
高燒在日出前退去。
墨淮之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櫻桃樹下,身下鋪著一層白色花瓣。
墨庭初坐在旁邊,左腕纏著繃帶,血滲出來,滴在樹根。
少年抬手,指尖接住那滴血,放進嘴里嘗。
“甜的。”
男人側(cè)頭,眼底血絲未褪,卻帶著奇異的平靜。
“淮之,樹長大了?!?/p>
墨淮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樹干上的銅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鮮的刻痕:
2025.07.28
他們相遇的第十八年。
少年伸手,撫摸那道刻痕,聲音輕得像嘆息。
“哥,我們遲到了?!?/p>
墨庭初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掌心相貼——
兩道疤,合起來剛好是一把完整的鑰匙。
“那就再種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