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窗臺上凝成細小的珠,早讀課的朗讀聲漫過72班的課桌。許池聽翻著歷史課本,目光落在“辛亥革命的歷史意義”那頁—— margins(頁邊空白)處被她畫了只舉著旗幟的小企鵝,旗上寫著“前進”,線條歪歪扭扭,卻透著股執(zhí)拗的勁。
“看什么呢?”云雨湊過來,咬著筆桿,“劉老師剛才點你名了,讓你上課講這道題的思路?!?/p>
許池聽“啊”了一聲,趕緊把課本往前翻,指尖不小心碰到夾在里面的便簽——是楊鑫霖昨天畫的那個“拳頭小人”,被她撫平了褶皺,夾在最常翻的那頁。
“緊張啥,”云雨戳了戳她的胳膊,“你講題的時候,用你那套‘樹杈子理論’就行,上次劉老師不還夸你比喻新奇嗎?”
正說著,石枳意抱著一摞作業(yè)本從外面進來,臉頰凍得有點紅,卻帶著笑:“剛去辦公室,劉老師說我的歷史小測進步了!”
她把作業(yè)本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夾著的小餅干:“我媽烤的,給你們帶了點。”餅干是小熊形狀的,邊緣烤得有點焦,像她媽媽的手藝,帶著點笨拙的暖。
許池聽拿起一塊咬了口,甜香混著麥香在舌尖散開:“阿姨手藝越來越好了?!?/p>
石枳意笑得眼睛彎起來:“她說下次給你們做蛋撻。”
早自習下課,三人正分享餅干,教室后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穿著別班校服的男生堵在門口,為首的染著黃毛,斜著眼往教室里瞟,嘴里嚷嚷:“72班的石枳意在嗎?出來聊聊?!?/p>
石枳意的笑容僵在臉上,往許池聽身后縮了縮。許池聽認出那黃毛——是李天一的“朋友”,之前總跟著李天一在走廊晃悠。
“找她干嘛?”許池聽往前站了半步,擋在石枳意身前,聲音冷下來,“李天一被處分了,你們想替他出頭?”
黃毛嗤笑一聲:“別給臉不要臉。我們就是來告訴她,離我們天哥遠點,不然……”
“不然怎樣?”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后排傳來。
楊鑫霖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手里還拿著那本《資治通鑒》,指尖夾著書簽,目光落在黃毛身上,像結了層薄冰。“這里是72班,要聊出去聊?!?/p>
黃毛大概是被他的氣場鎮(zhèn)住了,梗著脖子:“關你屁事?”
“她是我同學?!睏铞瘟氐穆曇魶]起伏,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勁,“你們再鬧,我去找德育處?!?/p>
提到德育處,黃毛的氣焰矮了半截。他狠狠瞪了石枳意一眼:“你等著!”說完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
教室后門恢復了安靜,石枳意的手還在抖,卻攥緊了書包帶:“他們就是嚇唬人……”
“對,一群紙老虎?!痹朴昱闹谋常坝形覀冊?,別怕。”
許池聽回頭看了眼楊鑫霖,他已經(jīng)坐回座位,重新低下頭看書,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陽光落在他的書頁上,剛好照亮他捏著書簽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像在無聲地說“沒事了”。
下午的歷史自習課,許池聽被一道材料分析題難住,筆尖在草稿紙上畫了好幾個抽象的小人,都沒理出思路。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忽然感覺有人碰了碰她的后背。
回頭一看,楊鑫霖正把一張紙條往她桌上推,上面寫著:“注意時間節(jié)點:1919年5月4日,學生與工人的聯(lián)動?!?/p>
字跡依舊工整,卻像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許池聽的思路。她抬頭想道謝,他卻已經(jīng)轉(zhuǎn)回去看自己的書,耳尖在陽光下泛著點不易察覺的紅。
許池聽拿起筆,順著他的提示往下寫,突然覺得那道題沒那么難了。她在紙條背面畫了個舉著鑰匙的小人,悄悄塞回他桌洞里——算是道謝。
晚自習前,江瑞提著個塑料袋出現(xiàn)在后門,沖云雨揮手:“剛買的烤紅薯,熱乎的!”
云雨跑過去,接過一個燙手的紅薯,指尖被燙得直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這個?”
“上周聽見你跟許池聽說了?!苯鹦Φ靡荒樀靡?,余光瞥見楊鑫霖桌洞里露出的紙條角,又沖許池聽擠了擠眼。
許池聽假裝沒看見,低頭啃著紅薯,甜絲絲的暖意從胃里漫上來。
放學時,石枳意收拾書包的動作快了許多,還主動說:“我今天想坐公交回家,聽說末班車人少,能看夜景?!?/p>
“那我們陪你去站臺?!痹S池聽拎起書包。
“不用啦,”石枳意笑著擺手,“我?guī)Я藞缶?,還把你們的號碼設成了緊急聯(lián)系人,真有事會打電話的?!彼D了頓,眼里閃著光,“我想試試,自己走完全程?!?/p>
許池聽和云雨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送石枳意到公交站臺,看著她笑著跳上公交車,許池聽忽然覺得,那個總需要人保護的女孩,真的長出了自己的鎧甲。
往車棚走的路上,云雨感慨:“你說咱們班是不是有點像歷史里的‘同盟軍’?雖然各有各的性格,卻總能湊到一起打怪。”
“抽象。”許池聽評價道,嘴角卻彎了彎。
兩人剛到車棚,就看見楊鑫霖和江瑞在鎖自行車。江瑞還在念叨:“……所以說你那紙條塞得太明顯了,沒看見許池聽臉紅嗎?下次直接說‘這題我教你’多好……”
楊鑫霖沒理他,推著自行車往外走,經(jīng)過許池聽身邊時,突然停下:“明天的歷史早讀,要背《辛丑條約》內(nèi)容。”
許池聽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知道了?!?/p>
他“嗯”了一聲,轉(zhuǎn)身繼續(xù)走,書包帶在身后輕輕晃,像只沉默的鐘擺。
江瑞追上去,還在喋喋不休:“你提醒她背題?這算哪門子的示好……”
許池聽看著他們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歷史筆記本——里面夾著那張畫著鑰匙小人的紙條,和楊鑫霖寫的提示,像藏著兩瓣合在一起的拼圖。
秋夜的風帶著涼意,卻吹不散心里的暖。她忽然覺得,72班的這些人,就像歷史里那些看似零散的事件,單獨看時各有各的軌跡,湊到一起,卻成了一段獨一無二的故事。
路燈亮起來,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錯著,像不會分開的線。
許池聽知道,李天一的余波或許還沒散盡,但只要身邊有這些人,再暗的夜,也能走出光來。
72班的故事,還在繼續(xù)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