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聯(lián)排的前夜，月光把排練室的地板照得泛白。許池聽趴在舞臺背景布前，用銀色亮片補(bǔ)綴“星空”的縫隙，指尖被針扎了好幾下，卻渾然不覺——她總覺得這片星空不夠亮，配不上那些為理想燃燒的青年。

“別扎到手了?！?/p>

楊鑫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拿著杯熱牛奶，杯壁凝著細(xì)珠。他剛在教室?guī)椭芤夂藢ν暝拕〉臍v史時間線，聽說許池聽還在畫室，就繞了過來。

許池聽抬頭，看見他站在月光里，白襯衫的領(lǐng)口松著兩顆扣，比平時多了點(diǎn)隨性?！斑€差最后幾顆，”她舉著亮片笑了笑，指尖的血珠滲在銀色上，像顆微小的星，“這樣才像‘劈開暗夜’的光?！?/p>

他沒說話，只是走過來，從她手里拿過針線，低頭幫她綴亮片。他的動作比她穩(wěn)，針腳細(xì)密得像在寫小楷，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淺淺的影，竟比背景布上的星空還好看。

許池聽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忽然想起他歷史筆記里的批注——總是在她忽略的細(xì)節(jié)處，添上精準(zhǔn)的補(bǔ)充。原來他不僅對歷史認(rèn)真，對她的事，也這樣上心。

“楊鑫霖，”她忽然念起劇本里的臺詞，聲音輕得像嘆息，“‘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動’……你說，我們算這樣的青年嗎？”

他的針頓了頓，抬頭看她，眼里的光比月光還亮：“算?！彼炎詈笠黄疗Y好，往后退了半步，“你畫的星空，比誰的都亮?！?/p>

許池聽的耳尖在月光下泛著紅，像被他的目光燙過。她低頭收拾針線盒，卻在盒底摸到個硬硬的東西——是枚小小的銀杏葉書簽，葉脈上用金粉寫著“慢慢來”，字跡和楊鑫霖的如出一轍。

是他什么時候放進(jìn)去的？她捏著書簽，忽然想起上周他幫她整理顏料時，手指在針線盒里頓了頓。

排練室的門被輕輕推開，石枳意和周意抱著戲服走進(jìn)來。石枳意穿著民國學(xué)生裝，領(lǐng)口系著藍(lán)布結(jié)，在月光里像幅舊照片里的畫。“池聽，你看我這句臺詞對不對？”她站在舞臺中央，念起李大釗的《青春》選段，聲音里帶著她獨(dú)有的溫柔，卻又藏著股韌勁兒，“‘以青春之我，創(chuàng)建青春之國家’……”

周意坐在臺下的第一排，手里舉著個小臺燈，光線剛好打在石枳意身上?！昂芎?，”他的聲音比月光還軟，“比昨天多了點(diǎn)‘相信’的感覺。”

石枳意的臉頰泛著光，走到他面前，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我把不懂的歷史背景都記下來了，你幫我講講？”本子上寫著“為什么《新青年》要改用白話文”“五四運(yùn)動的學(xué)生領(lǐng)袖有哪些”，字跡娟秀，旁邊還畫著小小的問號。

周意接過本子，指尖碰到她的，像觸到片溫?zé)岬脑啤Ｋ豁擁撝v過去，從《文學(xué)改良芻議》講到“德先生與賽先生”，聲音溫和得像春風(fēng)，石枳意聽得入神，偶爾抬頭看他，眼里的光比臺燈還亮。

走廊里傳來打鬧聲，江瑞背著云雨跑進(jìn)來，兩人的校服上沾著草屑——剛在操場練完“追逐戲”，江瑞非要背著她跑，說“這樣才有民國情侶的浪漫”。

“你們看我給雨雨編的辮子！”江瑞把云雨推到眾人面前，她的麻花辮上系著藍(lán)色的布條，和石枳意的學(xué)生裝很配，“像不像《覺醒年代》里的女學(xué)生？”

云雨瞪了他一眼，卻在許池聽夸“好看”時，嘴角偷偷彎了彎。她從口袋里掏出顆糖，塞進(jìn)江瑞嘴里：“獎勵你的，別再瘋跑了，明天聯(lián)排要保存體力?！?/p>

四人坐在舞臺邊，月光透過高窗淌進(jìn)來，在背景布的“星空”上流動。許池聽靠在楊鑫霖身邊，聞到他身上的牛奶香，混著松節(jié)油的味道，意外地讓人安心；石枳意和周意頭挨著頭看劇本，偶爾低聲說笑，像兩株慢慢靠緊的植物；江瑞和云雨搶著喝最后一口牛奶，打鬧聲驚飛了窗外的夜鳥。

“明天聯(lián)排，”許池聽忽然說，“我有點(diǎn)緊張。”

楊鑫霖從口袋里掏出顆薄荷糖，剝開糖紙遞到她嘴邊：“含著，就不緊張了?！彼闹讣馀龅剿拇?，像羽毛拂過，兩人都頓了頓，又飛快移開，月光在他們之間，織出層薄薄的紗。

周意聽見了，笑著對石枳意說：“我第一次上臺也緊張，后來想著‘反正臺下沒人認(rèn)識我’，就不怕了。”

“才不是，”石枳意反駁，眼里卻閃著笑，“你上次在班會發(fā)言，聲音穩(wěn)得像播音員?！?/p>

江瑞湊過來，拍著胸脯說：“別怕！有我在，忘詞了我給你遞紙條！”

云雨白了他一眼：“就你最可能忘詞?！?/p>

笑聲漫過排練室的屋頂，驚得月光抖落了幾縷。許池聽看著身邊的人，忽然覺得這片被月光照亮的舞臺，像個溫柔的繭——里面裹著少年人的緊張與期待，裹著說不出口的心跳，裹著慢慢靠近的心意。

楊鑫霖幫她把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動作輕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睡個好覺，”他說，“明天的星空，會比任何時候都亮?！?/p>

許池聽點(diǎn)點(diǎn)頭，捏緊了手里的銀杏葉書簽。她知道，明天不僅有舞臺上的光，還有藏在彼此眼里的光——那些沒說出口的喜歡，那些畫筆下的心跳，都會在聚光燈亮起時，悄悄綻放成最動人的模樣。

月光下，背景布上的星空輕輕晃，像在為這群即將登場的青年，提前奏響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