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伍戀戀臉頰上未褪的紅暈，被一陣突兀而尖銳的手機(jī)鈴聲驟然撕裂。

“嗡嗡嗡——！”

手機(jī)在儀表盤上震動，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熙旺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周身那股緊繃而微妙的氣息瞬間收斂，重新被冰冷的警惕取代。

伍戀戀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神色間那絲極其細(xì)微的變化。她立刻意識到，這通電話，自己不該在場。抿了抿唇，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失落和好奇，非?！岸隆钡亻_口：

“那個……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她指了指車門。

熙旺沒有看她，也沒有挽留，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算是回應(yīng)。

“好?！蔽閼賾俨辉侏q豫，伸手推開車門。

冷風(fēng)灌入車廂的瞬間，她身后那輛灰色出租車引擎低吼一聲，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啟動，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迅速匯入車流，消失在街角。

伍戀戀站在原地，看著那迅速消失的車尾燈，晚風(fēng)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帶來一絲涼意。

她心里那點剛升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瞬間被一種更深的困惑和一絲……酸澀取代。

撇撇嘴。剛才在車?yán)锬屈c曖昧氣氛，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難道那通電話……是他老婆打來的？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不怪她這樣想，熙旺這個人太神秘了，像一團(tuán)濃得化不開的霧，永遠(yuǎn)看不清真容。他有家人嗎？

有妻子嗎？那個電話里……會是誰？

出租車疾馳過一個路口，熙旺才按下接聽鍵，將手機(jī)貼近耳邊。

“喂。”他聲音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任何情緒。

電話那頭傳來傅隆生特有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低沉嗓音，言簡意賅：“晚上十點，公寓樓下，接我。”

“知道了，干爹?！蔽跬鷳?yīng)道，聲音沒有任何波瀾。

通話結(jié)束，忙音響起。

熙旺將手機(jī)隨手丟在副駕駛座上，猛打方向盤，將車靠邊停下。

引擎熄火，車內(nèi)瞬間陷入一片寂靜，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他身體重重地靠向椅背，頭枕在頭枕上，閉上眼。

眼前卻不是任務(wù)，不是干爹的命令，而是剛才車廂里那短暫而混亂的畫面——她靠近時溫?zé)岬臍庀?，她指尖輕柔擦過臉頰的觸感，還有那雙清澈眼眸里一閃而過的窘迫和狡黠。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虛虛地?fù)徇^自己臉頰上剛才被她觸碰過的地方。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難以言喻的麻癢感。

他眉頭緊鎖，像是被什么困擾著，手指慢慢蜷縮，緊握成拳，最終又緩緩放下，擱在方向盤上。

冰冷的皮革觸感將他拉回現(xiàn)實。他睜開眼，深邃的眸子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最終被一片沉沉的暗色覆蓋。

夜色深沉，高檔公寓樓下樹影婆娑。

一輛灰色的出租車安靜地停在路邊。

車門被拉開，傅隆生彎身坐進(jìn)后座。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駕駛座上的熙旺，幾乎在瞬間就捕捉到了他眉宇間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心不在焉。

“今天去哪兒了？”傅隆生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熙旺目視前方，啟動車輛，聲音同樣平淡無波：“沒去哪?！?/p>

傅隆生靠在椅背上，目光透過車窗看向外面流光溢彩的夜景，語氣帶著一絲了然和警告：“又去‘監(jiān)視’她了？”他刻意加重了“監(jiān)視”兩個字。

熙旺握著方向盤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下頜線繃緊，沒有吭聲。

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車廂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傅隆生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如實質(zhì)般落在熙旺緊繃的側(cè)臉上，聲音低沉而冷硬：“雖然她現(xiàn)在不是條子了，但，你應(yīng)該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和她之間，隔著什么。”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寂靜的空氣里。

熙旺依舊沉默。

他直視著前方川流不息的車道，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只有緊抿的薄唇泄露了一絲內(nèi)心的不平靜。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傅隆生看著他這副樣子，最終只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有些話，點到即止。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另一邊，伍戀戀捏著剛從便利店老板那里結(jié)清的、薄薄的一疊紙幣，漫無目的地走在霓虹閃爍卻略顯冷清的街頭。

夜風(fēng)吹在身上，帶著初秋的涼意。

她看著墻上、電線桿上貼著的一張張花里胡哨的“高薪誠聘”小廣告，內(nèi)容大多不堪入目。

來錢是快，但……她伸手，用力將一張印著暴露女郎照片的廣告撕了下來，揉成一團(tuán)，狠狠地扔進(jìn)旁邊的垃圾桶里。

她不想這些東西被其他走投無路的人看到，更不想自己為了活下去，就踩進(jìn)那樣的泥潭。

明天又該去哪兒找工作呢？

她嘆了口氣，抬頭望著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心里一片茫然。

就在這時，一輛熟悉的灰色出租車從街角緩緩駛過，車燈在夜色中劃出兩道柔和的光暈。

是熙旺的車。

這么晚了還在跑車……真好啊，這么晚了還接客，真是個勤勞的好男人。

她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車流中，心里莫名地又泛起一絲酸澀和自嘲。

她和他，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路過一家亮著“二手手機(jī)”燈箱的小店，伍戀戀猶豫了一下，走了進(jìn)去。

她用剛到手工資的一小半，買了一個最便宜的、屏幕碎裂但還能上網(wǎng)的舊手機(jī)。她現(xiàn)在需要這個，至少能查查招聘信息，或者……看看新聞。

回到那間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破舊柜子的出租屋，伍戀戀疲憊地倒在床上。

身體很累，腦子卻亂糟糟的。她強(qiáng)迫自己閉上眼睛，試圖入睡。

然而，剛迷迷糊糊睡過去沒多久，一幅幅混亂而驚悚的畫面便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涞呢笆?、飛濺的鮮血、戴著面罩的兇狠眼神、還有那雙在黑暗中死死盯著她的、深邃而冰冷的眼睛……

“??！”她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她坐起身，大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窗外昏黃的路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縫隙灑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扭曲的光帶。

她蜷縮起身體，手指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混亂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黑暗的房間里，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在回蕩?？謶秩缤涞奶俾p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與此同時，澳門警局刑偵大隊的值班室燈火通明。

“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了深夜的寂靜。值班警員迅速拿起話筒：“喂，刑偵大隊?！?/p>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明顯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冰冷而急促的男聲，每一個字都像砸在鼓點上：

“聽著！宏遠(yuǎn)資產(chǎn)管理公司！虛擬貨幣金庫！高頻EMP！明晚十一點！立刻！通知你們最高級別負(fù)責(zé)人！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