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玥的身體冷得像一塊浸透寒冰的玉石,在元淳懷中不住地顫抖,牙關(guān)磕碰,發(fā)出細(xì)微卻令人心悸的聲響。那冰冷的觸感透過衣料直抵她的皮膚,仿佛要將她也一同凍結(jié)。
“冷……母妃……阿淳……”破碎的囈語從他蒼白的唇間逸出,混雜著痛苦與難以言說的脆弱。
“宇文玥!宇文玥你醒醒!”元淳用力搓著他冰冷的手臂,試圖喚回他的意識,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太醫(yī)扎下的金針?biāo)坪跣Ч跷?,灌下去的湯藥也很快被他無意識地嘔出大半。
“太醫(yī)!再想辦法!”元淳抬頭,眼中已布滿血絲,那屬于長公主的威儀此刻化為焦灼的厲色。
太醫(yī)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公主息怒!公子此疾古怪,寒毒已侵入心脈,尋常針?biāo)帯?、恐難奏效!除非……除非能找到至陽至剛之物為引,或……或知悉毒性本源,對癥下藥……”
至陽至剛之物?毒性本源?元淳的心不斷下沉。那“燼冰”之毒,她只在宇文玥那本孤本毒經(jīng)上見過寥寥數(shù)語,記載殘缺,解法更是語焉不詳!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
就在一片慌亂絕望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低呼:“公子!”
一道黑影如同疾風(fēng)般卷入殿內(nèi),竟是去處理宇文懷舊部事務(wù)的月七!他顯然是日夜兼程趕回,風(fēng)塵仆仆,臉上帶著來不及掩飾的驚惶。當(dāng)他看到榻上氣息奄奄的宇文玥時,瞳孔驟縮,臉色瞬間變得比宇文玥還要難看。
“怎么回事?!”月七撲到榻前,聲音嘶啞,竟忘了行禮,直接伸手去探宇文玥的頸脈。那動作熟練而自然,帶著遠(yuǎn)超尋常主仆的關(guān)切。
元淳敏銳地注意到,月七左耳后那道寸許長的疤痕,因他緊繃的神色而愈發(fā)清晰。她的心猛地一跳,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宇文玥蒼白脆弱的側(cè)頸——雖然被衣領(lǐng)遮掩,但那道相似疤痕的位置,她記得清清楚楚!
“舊疾突發(fā),咳血,體寒不止。”元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言簡意賅地說明情況,目光卻緊緊鎖住月七,“太醫(yī)束手無策。月七,你跟隨公子日久,可知這舊疾根源?究竟該如何救治?”
月七猛地抬頭看向元淳,眼神復(fù)雜無比,焦慮、掙扎、猶豫,最后化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咬了咬牙,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樣式古怪的黑色小瓶,拔開塞子,一股奇異的、混合著血腥與藥草的氣息彌漫開來。
“此藥或可一試!”月七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但需……需至親之血為引,方能激發(fā)藥性!”
至親之血?元淳一愣。宇文玥的父母早已……
不等她細(xì)想,月七已猛地抽出腰間匕首,毫不猶豫地在自己左臂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頓時涌出,滴入那黑色小瓶中!
“月七你!”元淳驚愕。
“臣與公子……血脈同源!”月七咬牙忍痛,飛快地說出這句石破天驚的話,手下動作不停,將混合了自己鮮血的藥液迅速倒入一旁溫著的參湯里,“此乃唯一之法!”
血脈同源?!他們果然是兄弟?!元淳腦中轟鳴,所有關(guān)于疤痕的疑竇似乎瞬間有了答案!但此刻她已無暇細(xì)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月七接下來的動作上。
月七扶起昏迷的宇文玥,小心翼翼地將那碗特殊的藥湯喂了進(jìn)去。這一次,宇文玥沒有嘔吐,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竟是將藥湯緩緩咽了下去。
殿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屏息看著榻上的人。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煎熬。
突然,宇文玥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漆黑如墨、帶著冰碴的血塊!
“公子!”月七失聲。
然而,這口黑血咳出后,宇文玥臉上那駭人的青金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雖然依舊蒼白,卻不再是那種死氣沉沉的灰敗。他急促的喘息也逐漸平復(fù)下來,身體雖然依舊冰涼,卻不再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僵冷,顫抖也慢慢停止了。
他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仿佛掙脫了某個極其痛苦的夢魘,沉沉睡去,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
……竟然真的有效!
元淳懸到嗓子眼的心重重落下,渾身脫力,幾乎要軟倒在地。她看著月七熟練地為宇文玥擦拭嘴角血跡,蓋好錦被,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那聲“血脈同源”和眼前這遠(yuǎn)超主仆的默契與關(guān)切,徹底證實了她的猜測。
“他……沒事了?”元淳的聲音有些發(fā)虛。
月七轉(zhuǎn)過身,噗通一聲跪在元淳面前,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沉痛而沙?。骸敖袢罩拢P(guān)乎公子性命,懇請公主……務(wù)必守口如瓶!尤其‘血脈’之事,絕不可對外人言!否則……公子與臣,皆死無葬身之地!”
他的語氣帶著無盡的懇求與絕望的威脅。
元淳看著他跪伏在地的身影,又看向榻上安然睡去的宇文玥,心中波瀾萬丈。宇文玥與月七竟是兄弟!這隱藏至深的秘密,背后不知牽扯著多少驚心動魄的往事和巨大的危險。而宇文玥所中的“燼冰”之毒,顯然也與此密切相關(guān)。
“本宮……知道了?!痹揪従忛_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今夜之事,不會有第四人知曉。你起來吧?!?/p>
月七又重重磕了一個頭,才站起身,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他卻渾不在意。
“公子的毒……究竟從何而來?”元淳忍不住追問,“為何需你的血為引?”
月七眼神一暗,嘴唇翕動,似在極力克制:“此事……說來話長,且牽連甚廣。公主只需知道,此毒陰狠,每逢公子心緒激蕩或損耗過巨時便易發(fā)作。此次……怕是連日操勞,又驟得重任,心神激蕩所致?!彼苤鼐洼p,顯然不愿多言。
心緒激蕩?是因為皇帝賦予的重任,還是因為……別的?元淳想起他毒發(fā)前,自己正與他在言語上相互試探博弈……
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悄然掠過心底。
就在這時,一名心腹侍女悄聲入內(nèi),在元淳耳邊低語了幾句,遞上一件用布包裹的東西。
元淳打開一看,瞳孔微縮——里面是一支明顯屬于宮廷禁軍制式的弩箭箭簇,上面沾著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的血跡,還有一絲極淡的、與那蒙面人身上相似的奇異火藥味!
侍女低聲道:“方才巡查宮墻,在東南角暗巷里發(fā)現(xiàn)的,旁邊還有打斗痕跡和……一小塊染血的黑色布料。”
元淳瞬間想起了那個神秘的蒙面人,以及他留下的關(guān)于城外亂葬崗的線索!
她猛地看向榻上的宇文玥,又看向手臂仍在淌血的月七。宇文玥剛剛脫離危險,月七也傷勢不輕……
但那條線索,關(guān)于那批險些要了他們性命的神秘火藥,她絕不能放過!
一個決斷在心中迅速形成。
“月七,”元淳的聲音恢復(fù)了冷靜,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果決,“你好生守著他,寸步不離。對外仍稱公子昏迷未醒,需要絕對靜養(yǎng)?!?/p>
她拿起那枚染血的箭簇和那塊黑色碎布,緊緊攥在手心。
“本宮要出去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