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恒蜷縮在床上,冷汗浸透了后背,小腹傳來的墜痛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死死咬著唇,視線落在張桂源那張驟然失色的臉上,眼底翻涌著恐懼和厭惡。
“你……”張桂源的聲音發(fā)顫,視線從陳奕恒捂著小腹的手上移開,猛地看向床頭柜上那半板藥片,臉色瞬間白得像紙,“你想打掉他?”
陳奕恒沒說話,只是閉緊眼,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沉默本身就是最鋒利的答案。
“陳奕恒!”張桂源突然上前一步,卻被陳奕恒猛地抬手喝止:“別過來!”他抓起枕頭邊的臺燈,顫抖著對準(zhǔn)自己的小腹,眼底是玉石俱焚的決絕,“你再走一步,我現(xiàn)在就把他弄掉!”
臺燈的金屬邊緣泛著冷光,抵在單薄的衣料上,像一道隨時會落下的刀。張桂源的腳步僵在原地,瞳孔驟縮,指尖控制不住地發(fā)抖。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陳奕恒——那個總是笑著跟他拌嘴、就算生氣也只會炸毛的人,此刻卻像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寧愿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肯回頭。
“好,我不動?!睆埞鹪吹穆曇魡〉脜柡Γ従徍笸税氩?,目光死死盯著那盞臺燈,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突然“咚”的一聲,直直跪在了床邊。
這個動作讓陳奕恒和旁邊的楊博文都愣住了。
張桂源是誰?是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眼高于頂?shù)膹埣依^承人,是連對長輩都難得低頭的主,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雙膝重重砸在地板上,連聲音都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哀求:“奕恒,把東西放下,求你了?!?/p>
他的驕傲在這一刻碎得徹底,平日里的傲慢蕩然無存,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恐慌?!拔抑滥愫尬遥抑滥翘焓俏一斓?,是我趁人之危……可孩子是無辜的,他也是你的骨肉啊?!?/p>
“骨肉?”陳奕恒笑了,笑聲里全是冰碴,“張桂源,你有臉跟我說這個?他是你用齷齪手段弄出來的孽種!我看見他就覺得惡心!”
“是,我混蛋,我不是人!”張桂源的額頭抵著冰涼的地板,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你要恨就恨我,要打要罵都行,別傷害孩子,也別傷害你自己。你要是出事了,我……”他說不下去了,喉嚨里像堵著滾燙的沙礫,“我也活不成了?!?/p>
陳奕恒握著臺燈的手微微一顫。他恨張桂源,恨到骨子里,可看著這個一向高高在上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卑微得像塵埃,心里某個角落竟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澀味。
“滾?!彼麆e過頭,聲音冷得像冰,“我不想看見你。”
“我不滾。”張桂源抬起頭,眼眶泛紅,眼底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奕恒,我知道一句對不起沒用。但我發(fā)誓,從今往后,我什么都聽你的。你想怎樣都行,只要你留下這個孩子,只要你好好的。”
他開始一條一條地數(shù)著承諾,像在簽訂一份最虔誠的契約:“我把公司股份轉(zhuǎn)給你一半,家里所有事都你說了算;我跟所有異性斷干凈,手機隨時給你查;你要是還恨我,我可以搬去客房,除了照顧你,絕不碰你一下;等孩子生下來,你想讓他姓陳也行,想讓他跟我沒關(guān)系也行……”
“你閉嘴!”陳奕恒猛地打斷他,眼淚洶涌而出,“張桂源,你以為這樣就能彌補嗎?你毀了我的人生!現(xiàn)在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他把臺燈往床頭柜上狠狠一砸,玻璃罩碎裂的聲音刺耳,“我就是死,也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那我陪你一起死?!睆埞鹪吹穆曇羝届o得可怕,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是剛才從廚房順手拿的,此刻正抵在自己的手腕上,“你要是不肯留,我現(xiàn)在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沒有你和孩子,我活著也沒意義?!?/p>
刀刃劃破皮膚,滲出血珠,鮮紅的顏色刺痛了陳奕恒的眼。他看著張桂源眼底那不容置疑的決絕,突然覺得一陣無力。這個瘋子,連逼他的方式都這么極端。
接下來的日子,張桂源幾乎是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在贖罪。
他推掉了所有應(yīng)酬,每天準(zhǔn)時回家做飯,笨拙地學(xué)著查孕婦食譜,給陳奕恒燉湯時燙到了手也不吭聲;陳奕恒半夜孕吐,他比誰都緊張,拿著溫水和毛巾守在床邊,一整夜不合眼;陳奕恒罵他、打他,甚至用東西砸他,他都一動不動地受著,只是在陳奕恒氣消后,低聲問一句“餓不餓”。
他把所有的棱角都收了起來,像塊被反復(fù)打磨的石頭,只剩下溫潤和耐心。他會在陳奕恒睡著時,悄悄坐在床邊,笨拙地把耳朵貼在他的小腹上,臉上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會在陳奕恒因為孕期情緒崩潰大哭時,笨拙地抱著他,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楊博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雜陳。他知道張桂源的改變或許有幾分真心,但這真心來得太晚,也太沉重,像一道枷鎖,捆著陳奕恒,也捆著他自己。
僵持了快一個月的那天晚上,陳奕恒突然發(fā)起高燒,迷迷糊糊中一直喊著冷。張桂源抱著他守了整夜,用溫水一遍遍擦身降溫,直到天亮才退下去。
清晨時,陳奕恒醒過來,看見趴在床邊睡著的張桂源,眼下是濃重的青黑,手腕上的傷口還沒好全,又添了幾道新的劃痕——是他昨晚燒糊涂時抓的。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突然輕輕說了一句:“我留下他?!?/p>
張桂源猛地驚醒,以為自己聽錯了,眼里瞬間爆發(fā)出光亮:“你說什么?”
陳奕恒別過頭,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說,我留下這個孩子。但你記住,張桂源,這不是原諒,只是……”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疲憊,“只是不想再折騰了?!?/p>
張桂源的眼眶瞬間紅了,他想笑,眼淚卻先掉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猶豫了很久,才輕輕握住陳奕恒的指尖,像握住了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謝謝你,奕恒?!彼穆曇暨煅?,“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這輩子都不會。”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交握的手上,帶著一絲微弱的暖意。陳奕恒看著那道光亮,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這條路選得對不對,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只知道這場以傷害開始的糾纏,終于拐向了一個未知的方向。
旁邊的楊博文輕輕舒了口氣,卻又覺得胸口更悶了。陳奕恒似乎暫時安全了,可他自己呢?左奇函出差快回來了,等待他的,又會是什么?冷玫瑰的氣息在空氣中輕輕顫抖,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