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在夜色里顛簸前行,帆布簾外的風(fēng)帶著深秋的涼意,嗚嗚地刮著。丁程鑫縮在馬嘉祺懷里,蓋著那床厚厚的棉被,聽著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心里卻總有些莫名的不安,像有根細(xì)針在隱隱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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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嗎?”馬嘉祺察覺(jué)到他的輕顫,收緊了手臂,將他裹得更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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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丁程鑫往他懷里鉆了鉆,鼻尖蹭過(guò)他的頸窩,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煙草味,讓他稍感安心,“就是覺(jué)得……這路好像比想象中難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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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guò)了前面的關(guān)卡,就好走些了?!瘪R嘉祺低頭看了眼帆布簾外的天色,墨藍(lán)的夜空里連顆星子都沒(méi)有,“老張說(shuō),這是最后一道緊卡,過(guò)了這里,就出了滬上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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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點(diǎn)點(diǎn)頭,沒(méi)再說(shuō)話,只是攥緊了他的衣角。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云階上的血泊,看到了百樂(lè)門里的槍聲,那些恐懼像潮水般漫上來(lái),讓他忍不住往馬嘉祺懷里縮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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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貨車忽然慢了下來(lái),最后停在了路邊。老張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lái),壓得極低:“馬先生,前面有檢查的,看樣子是北平那邊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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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的身體瞬間繃緊,眼底的睡意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銳利的警覺(jué)。他迅速?gòu)恼硐旅瞿前巡蕦幨謽專瑱z查了下子彈,又塞回丁程鑫腰間,聲音壓得像耳語(yǔ):“待會(huì)兒不管發(fā)生什么,都別出聲,跟著老張走,他知道該往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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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丁程鑫的聲音發(fā)顫,指尖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我不跟你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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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瘪R嘉祺的眼神異常堅(jiān)定,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指尖劃過(guò)他額間的紅痕,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們說(shuō)好要去南方看茶花的,我不會(huì)食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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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lái)了粗暴的呵斥聲,夾雜著槍托砸在車門上的巨響。丁程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咬住嘴唇才沒(méi)讓自己哭出聲。馬嘉祺緊緊抱了他一下,像是要將他的溫度刻進(jìn)骨血,然后猛地掀開帆布簾,翻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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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yán)镅b的什么?”一個(gè)粗啞的聲音問(wèn)道,帶著濃重的北平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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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官爺,是些木料,運(yùn)去南邊的。”老張的聲音聽起來(lái)有些發(f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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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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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布被猛地扯開,刺眼的手電筒光掃了進(jìn)來(lái),丁程鑫慌忙縮在稻草堆里,用棉被蓋住頭,心臟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聽到馬嘉祺和那些人在交涉,聲音平靜得聽不出異樣,可他能想象到他此刻緊繃的側(cè)臉,就像在百樂(lè)門那天一樣,隨時(shí)準(zhǔn)備著迎接一場(chǎng)惡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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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聲槍響劃破夜空,緊接著是混亂的打斗聲和慘叫聲。丁程鑫渾身一顫,再也顧不上馬嘉祺的叮囑,掀開棉被就想沖出去,卻被老張死死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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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先生!不能出去!”老張的聲音帶著哭腔,“馬先生說(shuō)了,一定要讓您活著去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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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嘉祺他……”丁程鑫掙扎著,眼淚洶涌而出,卻只能眼睜睜地聽著外面的槍聲越來(lái)越密,聽著馬嘉祺悶哼了一聲,那聲音像把刀,狠狠扎進(jìn)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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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guò)了多久,外面的動(dòng)靜漸漸小了。老張顫抖著掀開帆布簾一角,看了一眼,忽然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馬先生……馬先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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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世界瞬間崩塌了。他跌跌撞撞地跳下車,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時(shí)落了下來(lái),混著地上的血,浸濕了他的衣褲,又腥又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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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躺在不遠(yuǎn)處的泥地里,藏青色的大衣被血浸透,左臂的傷口裂開了,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染紅了身下的土地。他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只竹蜻蜓,銀質(zhì)的云紋袖扣在雨夜里閃著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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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祺!”丁程鑫爬過(guò)去,跪在他身邊,顫抖著伸出手,卻不敢碰他,“你醒醒……你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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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緩緩睜開眼,看到是他,嘴角艱難地?fù)P起一絲笑意,卻比哭還難看?!鞍⒊獭彼穆曇粑⑷醯孟耧L(fēng)中殘燭,“別……別難過(g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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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難過(guò),你起來(lái)……我們還要去南方看茶花呢……”丁程鑫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冷得像冰,“你起來(lái)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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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的呼吸越來(lái)越微弱,他看著丁程鑫,眼神里充滿了不舍,像要把他的模樣刻進(jìn)靈魂深處?!罢疹櫤谩约骸彼帽M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只竹蜻蜓塞進(jìn)他手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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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個(gè)字消散在雨里,他的手無(wú)力地垂落,眼睛永遠(yuǎn)地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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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抱著他冰冷的身體,坐在雨里,像一尊沒(méi)有靈魂的雕像。雨水混著眼淚流進(jìn)嘴里,又苦又澀。他想起云階上的訣別,想起忘川河畔的等待,想起這一世短暫卻溫暖的相伴,那些記憶像碎玻璃,扎得他心口劇痛,卻流不出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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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不知何時(shí)啟動(dòng)了貨車,將他和馬嘉祺的身體一起拖上了車。丁程鑫緊緊抱著馬嘉祺,一遍遍地喊著他的名字,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可懷里的人再也不會(huì)回應(yīng)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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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沖刷掉這世間所有的溫暖與牽絆。丁程鑫低頭看著手里的竹蜻蜓,又摸了摸額間的紅痕,那里依舊溫?zé)?,卻再也等不到那個(gè)會(huì)溫柔撫摸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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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馬嘉祺又一次為了他,留在了這片冰冷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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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幾世之前那樣,用生命踐行著那句無(wú)聲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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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在雨夜里繼續(xù)前行,丁程鑫抱著馬嘉祺漸漸冰冷的身體,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南方的茶花還在等他們,可那個(gè)答應(yīng)要陪他去看茶花的人,卻永遠(yuǎn)地留在了這場(chǎng)深秋的驟雨里。
馬嘉祺,你又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