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琉璃宗的馬車停在昊天宗山門外的次數(shù),比誰都勤。自三年前那次初見后,寧榮榮像是找到了最合心意的玩物,日日纏著寧風(fēng)致,要么就扒著骨斗羅的衣擺晃,軟乎乎的聲音從早念叨到晚:“爹,帶我去昊天宗嘛”“古爺爺,我要找唐三哥哥”。
起初寧風(fēng)致還想著“女孩子要矜持”,耐不住小姑娘天天蹲在書房門口,托著腮幫子數(shù)時辰,數(shù)到他推門出來,立刻撲上來抱著腿晃:“爹,你看太陽都沒下山呢,去一趟來得及的”。骨斗羅更架不住她纏,這小丫頭嘴甜,一口一個“古爺爺最厲害”,哄得他眉開眼笑,轉(zhuǎn)頭就瞪寧風(fēng)致:“孩子想去就去,難不成還能丟了?”劍斗羅雖話少,卻總在寧榮榮被拒時,默默牽起她的手往馬廄走——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走,帶你去。
于是從唐三三歲那年秋天起,昊天宗的山門幾乎天天都要為七寶琉璃宗的人開一次。有時是寧風(fēng)致借著“宗門互訪”的由頭,實則馬車?yán)镒匮b打扮的小丫頭;有時是骨斗羅扛著寧榮榮,踏著劍斗羅的劍影直接落在昊天宗內(nèi)殿,嚇得唐嘯手一抖,剛沏好的茶灑了半杯。
唐三第一次知道寧榮榮要“天天來”時,正蹲在后山給阿銀的嫩芽澆水。唐昊站在他身后,看著遠處天邊劍影閃過,扯了扯嘴角:“那小丫頭片子,說要天天來跟你玩?!?/p>
唐三手里的小水壺頓了頓,海藍色的眼睛亮了亮,卻沒回頭,只是小聲嘟囔:“誰要跟她玩。”可第二天寧榮榮真的被劍斗羅送來時,他明明前一刻還在跟玄風(fēng)長老學(xué)認(rèn)草藥,聽見動靜“噌”地就從石凳上滑下來,小短腿倒騰著往內(nèi)殿跑,跑到門口又停下,背著手站得筆直,裝作“我只是剛好路過”的樣子。
寧榮榮眼尖,一下子就瞅見他了,掙脫劍斗羅的手就撲過來:“唐三哥哥!”
三年里,昊天宗的角角落落都印著兩個小家伙的腳印。
前殿的空地上,寧榮榮總愛把她的小裙子提起來,給唐三看新繡的小花:“你看你看,這是我娘給我繡的鈴蘭,好看不?”唐三蹲在地上,手里攥著剛從土里挖出來的、據(jù)說是“能治蚊蟲叮咬”的草,抬眼看過去——粉色的裙擺上,白色的小鈴蘭繡得歪歪扭扭,卻鮮活得很。他點點頭:“好看?!睂帢s榮就笑得眼睛瞇成縫,把裙子下擺往他面前湊:“給你摸一摸,軟乎乎的?!?/p>
唐三的小手碰了碰布料,確實軟,像后山春天剛長出來的嫩草。他把手里的草遞過去:“這個給你,蚊子咬了擦一擦就不疼了?!睂帢s榮立刻接過來,寶貝似的攥在手里,連裙子都忘了顯擺。
后山阿銀的嫩芽旁,成了兩個小家伙的秘密基地。寧榮榮知道那是唐三的“娘”,每次來都小心翼翼的,不吵也不鬧,就蹲在唐三旁邊,看他用小勺子給嫩芽澆水?!疤迫绺?,你娘什么時候能長大呀?”她小聲問。
唐三用袖子擦了擦嫩芽上的灰,聲音輕輕的:“長老說,好好照顧,就會長快些?!?/p>
“那我也幫你照顧!”寧榮榮立刻舉起小手,“我每天都來給她澆水,還給她講故事!”她真的每天都講,講七寶琉璃宗的事,講她養(yǎng)的小兔子,講劍斗羅教她的“好看的劍招”(其實就是揮著小木棍瞎比劃),嘰嘰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唐三就坐在旁邊聽,偶爾應(yīng)一聲,海藍色的眼睛里映著她的影子,軟乎乎的。
內(nèi)殿的長老們最愛看熱鬧。每次寧榮榮一來,墨塵長老就故意咳嗽兩聲:“喲,我們的小客人又來了?今天帶沒帶糖???”寧榮榮就從懷里掏出個小荷包,顛顛地跑過去,給每個長老都塞一顆:“帶啦!這是我娘做的花生糖,甜!”塞完了,又跑回唐三身邊,把荷包里最大的那顆糖塞給他:“唐三哥哥的!”
玄風(fēng)長老就笑著逗唐三:“小三,你看榮榮多疼你,以后給你當(dāng)媳婦好不好?”
唐三的臉“騰”地就紅了,捏著糖往寧榮榮身后躲,小聲反駁:“長老胡說!”寧榮榮卻仰著小臉,一本正經(jīng)地問:“媳婦是什么呀?能天天跟唐三哥哥玩嗎?”
“能!當(dāng)然能!”墨塵長老笑得胡子都翹起來了,“當(dāng)媳婦就能天天在一起啦!”
寧榮榮眼睛一亮,立刻抱住唐三的胳膊:“那我要當(dāng)唐三哥哥的媳婦!”
唐三嚇得差點把糖掉地上,掙開她的手就往唐昊身后跑,頭埋在唐昊腿上不肯抬。唐昊拍著他的背,無奈地瞪了長老們一眼,眼里卻帶著笑。寧榮榮還不明所以,追在后面喊:“唐三哥哥你跑什么呀!”惹得眾人笑成一團。
日子一天天過,兩個小家伙都長了個子。唐三還是那副精致模樣,只是眉眼間多了點少年的清俊,額間的抹額換了個大點的,依舊遮著神紋。他私下里從沒斷過練玄天功,氣感比三年前穩(wěn)了不少,只是依舊瞞著所有人,連寧榮榮都不知道——他總覺得,這是自己的秘密。
寧榮榮也長開了些,頭發(fā)留長了,扎成了兩個長長的辮子,跑起來時辮子在身后晃,像兩只小尾巴。她還是愛纏著唐三,只是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咋咋呼呼,有時會安安靜靜地坐在唐三旁邊,看他擺弄從唐昊那里學(xué)來的小錘子(唐昊給做的玩具,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看他蹲在地上畫奇怪的符(玄天功的運氣路線圖),也不問是什么,就安安靜靜地陪著。
有一次寧榮榮沒來。那天唐三從早上就站在山門口等,從日出等到日中,又等到日落,小臉上的期待一點點淡下去。玄風(fēng)長老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榮榮那丫頭許是生病了,明天就來了。”
唐三沒說話,默默地轉(zhuǎn)身往后山走。他蹲在阿銀的嫩芽旁,蹲了很久,直到唐昊來找他,才小聲問:“爹,她是不是不跟我玩了?”
唐昊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傻小子,怎么會?她要是知道你在等她,急都要急哭了?!?/p>
果然第二天一早,寧榮榮就來了,小臉有點白,眼睛卻亮得很,撲過來抱著唐三的胳膊:“唐三哥哥!我昨天發(fā)燒了,沒來看你!”她從懷里掏出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打開——是顆用紅線串著的小珠子,粉嘟嘟的,“這是我攢的珍珠,給你!賠罪的!”
唐三捏著那顆珠子,指尖溫溫的。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木頭人,是他昨天晚上偷偷刻的,雖然歪歪扭扭,卻能看出是個小姑娘的樣子:“這個給你?!?/p>
寧榮榮接過來,寶貝似的抱在懷里:“哇!是我嗎?好漂亮!”
唐三看著她笑,自己也跟著笑,海藍色的眼睛里像落了星星。他沒說,昨天刻這個木頭人時,刻壞了好幾塊木頭,手指還被劃了個小口子,可看到她喜歡,就覺得一點都不疼了。
三年時光,就像昊天宗后山的溪水,慢慢悠悠地淌著。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有兩個小家伙嘰嘰喳喳的吵鬧,只有長老們樂呵呵的調(diào)侃,只有陽光下并肩的小身影,和口袋里永遠分著吃的糖。
寧榮榮還是天天來,唐三還是會在她來之前,偷偷站在門口等。誰也沒提過“媳婦”的玩笑,可誰都知道,那兩個小小的心里,已經(jīng)悄悄種下了一顆種子,像阿銀的嫩芽一樣,在日復(fù)一日的陪伴里,慢慢發(fā)了芽。
再過不久,就要到武魂覺醒的日子了??纱丝痰膬蓚€小家伙,還不懂什么是武魂,什么是魂力。他們只知道,明天太陽升起來時,寧榮榮還會坐著馬車來,唐三還會在山門口等,然后一起去后山看阿銀的嫩芽,一起分吃一顆甜甜的糖。
日子就這么過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