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她們在冷宮中尋了兩日,從破敗的庭院到花妤的臥房,每一處角落都被她們事無巨細地翻了個遍。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哪怕絲毫與花妤相關(guān)的線索。
這兩日,她幾乎未曾合眼,每一絲細微的痕跡,她都不放過,可結(jié)果卻一次次讓她失望。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蒼穹之上突然傳來一陣翅膀撲棱的聲音。
她下意識循聲望去,就見一只白鴿朝著這邊飛來,那白鴿在冷宮的上空盤旋了幾圈后,徑直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落下。
她伸出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鴿子。
那鴿子的羽毛潔白如雪,在這冷寂的冷宮中顯得格外亮眼。
她輕輕撫摸了一下鴿子的羽毛,便在它的腿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竹筒,她趕忙取下竹筒,從中抽出了一封信。
信箋展開,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來沈家見我,你要的人,我也會給你——沈千蔓?!?/p>
看到“沈千蔓”這三個字,她的眼眸微微一縮,心中思緒萬千。
沈千蔓乃是虞沁的麾下之人,她此番如此突然地遞來這樣一封信,究竟是何用意?是當(dāng)真知曉花妤的下落,還是別有圖謀?
想到這,祁婉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將那信箋攥得愈發(fā)緊實了些。
衿秋湊上前來,輕聲問道:“殿下,這信上說的什么呀?”
“沈千蔓讓我去沈家見她,聲稱會將花妤還給我。”
衿秋滿臉憂慮,道:“殿下,這會不會是個陷阱啊?那沈千蔓平白無故尋您,萬一是有人故意設(shè)局,引您上鉤,怎么辦?”
“如今花妤下落不明,我們毫無頭緒,即便這是個圈套,也得去探一探,我去就好,你不便跟著,若我一炷香之內(nèi)沒能回來,你便去侯府找藺桉雪?!?/p>
言罷,祁婉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她輕拂了幾下有些凌亂的衣衫,而后抬腳毫不猶豫地朝著冷宮之外邁去。
*
一路上,她心緒雜亂如麻,腦海中設(shè)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
可當(dāng)她看到沈府一片張燈結(jié)彩的熱鬧景象,以及府外擺放著那頂鮮艷奪目的紅花轎時,她心中所有的困惑,便瞬間消弭于無形——今日乃是沈千蔓的大婚之日。
沈千蔓選擇在這一日突然找她,目的昭然若揭。
祁婉從后院溜進去后,又看準(zhǔn)時機,迅速出手打暈了一個女婢,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隨后她利落地換上那女婢的衣裳,端起放置在一旁的茶盞,悄無聲息地混入了一群正忙碌的女婢之中,就這樣順利進入了沈千蔓所在的閨房。
為首的女婢恭敬地放下喜服,“二小姐,奴婢們?yōu)槟?/p>
“不必,”沈千蔓面無表情,冷然打斷道,“都出去。”
此話一出,那些女婢趕忙放下手中物件,匆忙離開,而祁婉卻只是神色從容地轉(zhuǎn)過身將那門閂搭了上去。
沈千蔓托腮側(cè)坐,輕聲道:“殿下?”
祁婉穩(wěn)步走上前,將手中端著的茶盞穩(wěn)穩(wěn)地放置在一旁的書案上,沉聲道:“本宮如約而至,你也該兌現(xiàn)你的承諾?!?/p>
“兌現(xiàn)承諾?”沈千蔓冷笑了一聲,隨后,緩緩直起身來,身姿搖曳間,已然走到了祁婉的面前,“殿下,有所不知,這花妤本就是我們沈家的人,她原名沈枝,是沈家庶出第六子,更是我爹經(jīng)過深思熟慮、精心安插在浮香閣的一顆棋子,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顆棋子竟深得殿下寵愛?!?/p>
祁婉身子微微一晃,險些讓她站立不穩(wěn)。
她與花妤雖相識不長,但這些日子相處時的那些細枝末節(jié),卻仍舊歷歷在目。
若依沈千蔓所言,那么陸遠山之所以會對她的一舉一動皆洞徹知曉,也不難解釋了。
可在及笄大典那次,花妤毫不猶豫地替她擋下了那狠厲的一刀,這般舍身相護,又該作何解釋?
她下意識地攥緊手心,語氣帶著幾分顫抖:“所以,那個陸家暗插在浮香閣的眼線蘇煙,只是個幌子?”
“此事我們不知,陸遠山做事向來太過招搖、敷衍了事,哪能像我們這般精心教導(dǎo),這般用心良苦地給她偽造一個令人動容的凄慘背景?”
話音未落,祁婉猛地抽出金簪抵在了沈千蔓的脖頸處,“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會信,把我給我,我要見她?!?/p>
“殿下,您可悠著點兒,”沈千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隨即慢悠悠地將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輕輕摩挲著,動作輕柔又帶著幾分刻意,“您這一刀下去,可是一尸兩命。”
“你有身孕了?”
“沒錯,”沈千蔓說著,伸出手緩緩挪開了祁婉抵在她脖頸上的簪子,隨后,抬眸直視著祁婉,那眼神里透著幾分狡黠與得意,仿佛一切都盡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悠悠道:“殿下,您想見她,也并非不行,不過嘛,我有個條件,我要您從此之后成為沈千蔓。”
祁婉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收回了簪子,“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讓你甘愿為他舍棄自己的身份,拋棄一切?”
“不僅僅是人,”沈千蔓神色黯然,語調(diào)低沉又帶著些許憤懣與難以言說的苦澀,“在我八歲之時,我的父親便狠心將我送進那宮闈之中,打著討虞沁歡心的名義,監(jiān)視她,可虞沁又怎會瞧不出這背后的意圖?于她而言,我也好,整個沈家也罷,都不過是搖尾乞憐的走狗罷了,她心情愉悅時,便將我當(dāng)作玩物逗弄一二,稍有不悅,便可棄我如敝履。我厭倦了他們,也厭倦了幽都。是他給了我這個孩子,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沈千蔓那看似云淡風(fēng)輕的話語,卻如一根根細針,悄無聲息地扎進祁婉的心底,一下又一下,刺痛著她的心。
“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能夠離開此地,去過那安逸無憂的日子?”
“殿下,這難道不也是您想要的嗎?只不過,我比你先一步得到罷了,”沈千蔓冷笑了一聲,隨后伸手將腰間那塊瑩潤的玉佩取下塞到了祁婉手中,“如今我將我的身份拱手交予殿下,往后殿下若是想探知什么事兒,便可隨意調(diào)查,如此說來,我又何嘗不是送了您一份大禮?”
恰在此時,一陣清脆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屋內(nèi)略顯凝重的氛圍,緊接著,丫鬟那焦急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小姐,您換好了嘛?吉時要到了,可耽擱不得呀!”
沈千蔓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隨后,她微微側(cè)過頭,目光似有深意地掃了祁婉一眼,“殿下,別誤了吉時?!?/p>
話音落下,她便徑直走向房中的一處隱蔽角落,伸手按動了機關(guān),只聽一陣輕微的“咔咔”聲響過后,地上緩緩出現(xiàn)了一道暗門,那便是通往外界的密道。
沈千蔓順著那暗門鉆了進去,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祁婉垂眸摩挲著手中的那塊玉佩,思緒也隨之飄遠。
沈千蔓此前說的那番話雖然在理,但卻有一點錯了,這個身份,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可這份自由,她卻愿意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