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回首,瞬間跌入了顧崢熾熱的眼眸中,他正低頭,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猶如一泓秋水,滿是溫柔。
他身形修長,身著一襲玄色織金蟒袍,手里握著一把折扇,衣角隨風(fēng)輕揚(yáng)。發(fā)間束著的玉冠在搖曳的燭火下若隱若現(xiàn)地泛著溫潤光澤,將他眉眼間的俊朗與清貴映襯得淋漓盡致,好看的一塌糊涂。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他和衿秋、藺桉雪都是事先串通好的,就等著她,一步一步落入網(wǎng)中。
祁婉盯著他,毫不遮掩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待她欣賞夠了,還不忘打趣道:“我許的自然是,愿侯爺府中妻妾如云繞,子孫繞膝笑,歲歲安然,福壽綿長?!?/p>
“我不信,”他嗤笑了聲,眼神透著輕傲,腔調(diào)散漫,“況且,殿下仙姿玉色,世間獨(dú)絕,縱有佳麗萬千,于我而言,不過是俗粉庸脂,難入青眼。”
話音未落,他已然伸手將她的手輕輕攏在掌心,十指交纏。
他凝視著她,眼中愛意翻涌,“若只是冀求長命百歲,那我只愿歲歲年年都有你相伴。即便是死,我也只愿與你同穴而眠,黃泉碧落,再不分離?!?/p>
祁婉微微一怔,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瞬間五味雜陳。
……同穴而眠。
所以……他能一直回來,也是這個原因嗎?
她的腦海中一片紛亂,怔忡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前幾世,都是這么做的?”
“百姓安居樂業(yè),大鄴繁榮昌盛,你的胞弟能夠脫離他們的掌控,重獲自由,這些都是你想要的,因?yàn)槟阆胍?,所以我才會竭盡全力去做?!鳖檷槂A身,抬手捋去她鬢邊那縷被微風(fēng)悄然吹亂的發(fā)絲,那一刻仿佛有一縷繾綣柔風(fēng)拂過,讓她心頭悄然泛起漣漪。
“可若你不在,我所做的一切,便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毫無意義可言?!?/p>
倘若她未曾中毒,聽到這些話,或許會深受觸動。
可這些曾如春風(fēng)化雨般暖人心扉的言語,如今卻似一把把銳利的刀刃,直直刺入她的心間,疼得她幾近窒息。
她只有四年時(shí)間,然而四年,不過是滄海一粟,她能否達(dá)成心中所愿,一切皆未可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下一世。
但她自私地希望沒有。
“顧崢,你理應(yīng)明白,”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壓抑著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神色凝重而決然,擲地有聲道:“你所行諸事,自始至終皆以天下百姓為念,為的是大鄴的社稷安穩(wěn),江山永固。此乃大義,更是責(zé)任。我不愿你因著對我的這份私情,而有所偏廢。如此,于我,于整個大鄴,方為至善之局?!?/p>
“這句話,過去你同我也講過?!彼従彺瓜卵垌抗庥行┯坞x。
“可是殿下,我本就生于淤泥穢壤之中,在生死輪回間輾轉(zhuǎn)沉浮,歷經(jīng)無數(shù)次的生離死別、死而復(fù)生。大鄴的江山社稷如何,這世間的繁華興衰又如何,于我而言,都不過是過眼云煙,我滿心執(zhí)念,不過一人。我只要你,也只有你?!?/p>
恰在此刻,墨色夜幕之下,一盞盞天燈晃晃悠悠地自地面騰空而起。
暖黃的燈火在燈罩內(nèi)輕輕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映照得影影綽綽。
顧崢凝視著她,那眼眸猶如深邃的幽潭,倒映著天燈的微光,似藏著萬千星辰,深情且專注。
祁婉張了張嘴,想要告訴他,自己并非他眼中那般完美無瑕,擔(dān)不起他毫無保留的偏愛,也不值得他這般飛蛾撲火般執(zhí)著。
然而,就在那話語即將脫口的瞬間,一陣酸澀自她心底涌出,最后哽在喉間,霎時(shí)間,所有言辭都消散于唇邊。
就在這無聲的僵持之際,顧崢卻毫無預(yù)兆地伸出手,輕柔地擦拭她的眼角。這突如其來的觸碰,讓她猛地回過神來。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不知從起,自己的眼眶早已濕潤一片,淚水正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悄然滑落,洇濕了衣襟。
“我——”
話未出口,顧崢已然順勢傾身向前,他的雙唇如輕柔的羽毛,帶著熾熱的溫度,緩緩覆上了祁婉的唇。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恰似夜空中驟然炸開的絢爛煙火,瞬間點(diǎn)燃了周圍的空氣,熾熱而又濃烈。
而這一回,與上一次截然不同,像安慰,也像是不舍……
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揪緊了衣角,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都被這一吻攪得支離破碎。
須臾,顧崢緩緩松開她,動作輕柔地?fù)嵘掀钔竦哪橆a,指腹摩挲著她臉上的淚痕。
“別哭了?!?/p>
顧崢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沙啞。
“我沒有,只是煙花太刺眼了?!?/p>
祁婉咬著下唇,慌亂地別過頭去,然而,眼角的余光卻不經(jīng)意間瞥到了顧崢手中那把熟悉的折扇。
“這柄扇子……”
她的目光瞬間迷離,思緒也驀地被拉回到那段初見的場景。
那日在浮香閣內(nèi),顧崢手持著這柄折扇,就那樣冷冷地凝望著她,目光仿若臘月的寒冰,不帶一絲溫度。
尤其是那只如血般殷紅的眸子,透著陰鷙狠厲。讓他整個人宛如從幽冥地獄中走出的厲鬼,散發(fā)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若她記得沒錯的話,這柄折扇中應(yīng)當(dāng)藏著一個致命的機(jī)關(guān),一旦觸發(fā),利刃便會瞬間彈出,殺人于無聲無形之中,猶如隱匿在暗處的致命毒蛇,令人防不勝防。
祁婉抬眸,“我想瞧瞧這折扇?!?/p>
話音方落,顧崢便抬手將折扇遞到她跟前,“你若喜歡便拿去,危急時(shí),還可保你安危。”
“你當(dāng)真愿意忍痛割愛?”
“忍痛割愛?”他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不過凡鐵所鑄,算不得稀罕,你若覺得這顏色入不得眼,改日我便差人依你心意,重新打造一把?!?/p>
“不難看,正和我心?!?/p>
祁婉接過扇子,手指沿著扇骨輕輕一劃。剎那間,一聲細(xì)微卻清脆的“咔噠”聲響起,寒光一閃,利刃如毒蛇吐信般迅猛彈出。
她忽然靈光一閃,隨即收回利刃,手腕輕揚(yáng),手中折扇順勢而起,恰到好處地挑起顧崢的下顎。
此情此景,亦如他們當(dāng)初在浮香閣初見時(shí)那般模樣,只是時(shí)過境遷,彼此的心境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改變了。
“你到底是誰?”她輕聲問道,語氣里卻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戲謔之意,似在探究,又似在打趣。
顧崢散漫揚(yáng)眉,臉上笑意染上幾分無奈,他緩緩朝著她走近一步,嗓音低沉,拖著長長的腔調(diào),“是眾人口誅筆伐的顧崢,亦是當(dāng)年于淮水河畔,蒙你仗義搭救的顧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