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瀾滄江的路走了三天。
楊鑫霖開著一輛低調(diào)的越野車，許池聽坐在副駕，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從城市的鋼筋水泥，漸漸變成連綿的青山和蜿蜒的河流。他開車很穩(wěn)，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指節(jié)分明，偶爾會側(cè)過頭看她一眼，墨綠的瞳孔在陽光下柔和了許多。
“累了就睡會兒。”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
許池聽確實有點困，靠著座椅閉上眼，卻沒真的睡著。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著車窗外的泥土氣，很安心。迷迷糊糊間，感覺身上被搭了件外套——是他的，帶著他的溫度，比她的衣服涼，卻讓人舍不得挪開。
等她醒來時，車已經(jīng)停在了江邊。
瀾滄江比她想象中更壯闊，江水是極深的碧綠色，像一塊被陽光曬暖的巨大翡翠，岸邊的蘆葦蕩在風(fēng)里搖晃，發(fā)出“沙沙”的響。遠處的山霧還沒散，像給青山系了條白絲帶。
楊鑫霖靠在車邊抽煙，這是她第一次見他抽煙?；鸸庠谒讣饷鳒?，煙霧模糊了他的側(cè)臉，卻遮不住他望著江面時，眼神里的溫柔。
“三百年前，我就在這江里待了近百年。”他掐滅煙，聲音里帶著點懷念，“那時候江水更清，能看見江底的白石頭，還有成群的魚從身邊游過?！?/p>
許池聽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江面：“祭壇就在這附近？”
“嗯?！彼c頭，指了指對岸那座隱在霧里的山，“在山坳里，現(xiàn)在應(yīng)該只剩斷壁殘垣了。”
他沒多說當年的事，許池聽也沒多問。有些傷痛不必反復(fù)提起，她只要知道，現(xiàn)在站在她身邊的，是愿意為她停留的楊鑫霖就夠了。
傍晚時，他們在江邊找了家民宿住下。老板娘是個和善的阿婆，看著楊鑫霖時眼睛亮了亮，悄悄對許池聽說：“小姑娘，你男人長得真俊，像從畫里走出來的。”
許池聽的臉有點燙，剛想解釋，就被楊鑫霖攬住了腰。他對阿婆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點妖氣的魅惑，卻又很溫和：“阿婆好眼光?！?/p>
等進了房間，許池聽才捶了他一下：“誰是你女人？”
他低頭咬住她的耳垂，聲音癢得人心里發(fā)顫：“不是嗎？”
窗外的江水拍打著岸邊，發(fā)出溫柔的聲響。他的吻落下來，帶著江風(fēng)的清冽和他獨有的冷香，比在別墅里的任何一次都要纏綿。許池聽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像被江水托著，輕輕晃蕩，心里卻穩(wěn)得很——因為他在。
夜里，許池聽被凍醒了。
民宿的被子有點薄，她往楊鑫霖身邊靠了靠，想蹭點溫度，卻發(fā)現(xiàn)他沒在床上。
她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間，看見他站在江邊的石階上，月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了層銀邊。他沒穿外套，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飄起來，背影看起來有點孤單。
“怎么不睡？”她走過去，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他轉(zhuǎn)過身，墨綠的瞳孔在月光下像浸在水里的玉：“在想事。”
“想什么？”
“想三百年前，我剛化人形的時候，也總在這江邊待著。”他笑了笑，帶著點自嘲，“那時候覺得人類真麻煩，要吃飯，要穿衣，還要動那么多心思。”
許池聽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涼，她用掌心裹?。骸艾F(xiàn)在呢？”
“現(xiàn)在覺得?！彼皖^，額頭抵著她的，呼吸落在她臉上，“麻煩點，也挺好?！?/p>
他忽然拉著她往江里走，江水漫過腳踝時，許池聽忍不住縮了縮腳——有點涼。楊鑫霖卻彎腰抱起她，一步一步走進深處，直到江水沒過他的腰。
“別怕。”他輕聲說，隨即身形一晃，化作了巨大的青蛇。
這次許池聽沒有害怕。她趴在他冰涼的背上，看著他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像綴滿了碎鉆。他游得很穩(wěn)，帶著她在江面上緩緩前行，江風(fēng)拂過臉頰，帶著水汽的清潤，遠處的山影在霧里若隱若現(xiàn)。
“以前我總一個人游?！彼穆曇糁苯禹懺谒X子里，是屬于蛇的意念傳音，帶著點模糊的共鳴，“現(xiàn)在……有你了?！?/p>
許池聽低頭，在他鱗片上輕輕吻了一下：“以后都有我。”
他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游得更快了些，帶起的水花濺在她臉上，涼絲絲的，卻甜得像糖。
回去的路上，楊鑫霖話多了些。
他給她講江里的魚精有多愛吹牛，講山頭上的樹妖總愛偷他藏的玉石，講三百年前他第一次見到人類的船，好奇地追了半天，結(jié)果被漁民當成水怪，用網(wǎng)兜撈了差點賣掉。
“那時候要是被賣掉，說不定早被燉湯了。”他說得輕描淡寫，許池聽卻攥緊了他的手。
“不會的。”她認真地說，“就算那時候遇見你，我也會買下你?！?/p>
楊鑫霖看著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亮，像瀾滄江面上的陽光，驅(qū)散了他眉宇間所有的清冷：“嗯，我信?！?/p>
車快到市區(qū)時，許池聽接到了石枳意的電話。
“池聽，你去哪兒了？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石枳意的聲音里帶著點急，“上次那個穿道袍的，又來問過你。”
許池聽心里一緊：“江瑞？”
“不是，是個更老的，看著像他師父。”石枳意頓了頓，“他說……楊鑫霖的內(nèi)丹，是他們門派的東西，遲早要拿回去。”
掛了電話，許池聽看向楊鑫霖。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卻沒說話。
“又要打架嗎？”許池聽輕聲問。
他側(cè)過頭看她，眼神很沉，卻很堅定：“不用怕。”
“我不怕?！痹S池聽握住他的手，指尖劃過他手背上淡淡的青筋，“只是覺得，他們真煩?！?/p>
楊鑫霖笑了，反手握住她的手，貼在唇邊吻了吻：“是挺煩的?！?/p>
但這次，他的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決絕，反而帶著點輕松。好像那些所謂的門派恩怨，那些人妖殊途的阻礙，都不再是能困住他的枷鎖。
因為他知道，無論前路有多少風(fēng)雨，身邊總會有個人，愿意握著他的手，陪他一起走。
回到別墅時，庭院里的銀杏葉又落了一層。楊鑫霖彎腰，撿起一片最完整的，夾進了許池聽那本《山海經(jīng)》里。
“等明年春天，我教你認草藥。”他說，“瀾滄江那邊的草藥，治燙傷最管用?！?/p>
“好啊?！痹S池聽點頭，忽然想起什么，“那你要教我怎么像你一樣，在水里憋氣那么久嗎？”
他挑眉，墨綠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狡黠：“可以。不過得先學(xué)會……親我。”
沒等許池聽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
窗外的月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片夾在書里的銀杏葉上，落在庭院里重新抽出嫩芽的青竹上。
那些關(guān)于禁忌的、危險的、冰冷的過往，好像都在這個吻里，慢慢化成了溫暖的現(xiàn)在。
他們的故事，還長著呢。
但沒關(guān)系，只要身邊有彼此，再長的路，也會走得像瀾滄江的水一樣，溫柔，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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